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挖坑一时爽 填坑悔断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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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打tag
#文中观点不代表作者观点(划重点)

 

【狮心组】告白日

* 715快乐!!

*《StarryNight》合志收录内容公开,最后一批余本通贩中(链接点这里),主催说不再刷啦XD

*想挖坟埋了自己很长,两万字,一处剧情打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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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濑名泉察觉出自己被隐瞒了什么,knights里至少有三个人参与了这个阴谋。但是无论他怎么旁敲侧击,得来的也只是朱樱司一声含糊的支吾。实话说,knights最没有的就是天真之辈,朱樱司也不见得口舌笨拙,只是他还太年轻,一旦陷入自己的情绪——比如羞赧——应对濑名泉的提问时就处处露出捉襟见肘。

      能让朱樱司感到不好意思的事情是什么呢?濑名泉思考了一番,觉得昨天聚会被灌醉后发生的事情最可疑。

      他试图从记忆里捡出一些零碎的片段,但是昨日喝醉之后的片段又实在太零碎,即使是最杰出的拼图专家也无法将砂砾拼成一幅图案,他便只好放弃。醉酒的副作用来得太快,凌晨他从被窝里醒来,衣领汗湿,闭着眼都觉得眼睛干涩生疼,一点点反胃涌到喉咙,咬着舌根喘息的时候非常痛恨发起聚会的人。他并不是不能喝,啤酒这种存在之于高中生也是水一样的东西,但是架不住这十瓶二十瓶地砸下来。十瓶二十瓶是个虚数,也许更多也许更少,谁知道,或许付账的人知道,但是濑名泉只关心自己,他的头痛得快要裂开了,像是被啤酒瓶抡了一顿。

      半夜里他睡不下去了,憋着一口恶气翻起来,汗把衣服贴在背后,黏糊糊,不舒服,一股酒精发酵的味道,难受,想吐。他坐在床上,闭着眼,眼眶一跳一跳地痛,头昏脑涨,一定是发生过了什么不好的事情,他的难受比他的直觉诚实。


      早上起来他在洗漱台把自己好好整了一番,冬天的清晨,吐气就是一团白雾,他在白雾里看镜中的自己,脸色苍白,神情不耐,就像之前的每一天一样。他总是这样,总是露出一副心情不好的模样。

      没有人会看出来不同,对于绝大部分人来说,每天的濑名泉都是一样的,冷淡,傲慢,专注自己的事情。那个笨蛋偶尔会敏锐地问他:“セナ今天不舒服吗?”,但是很快,笨蛋国王又会高唱着歌,跳着走开,陷入到自己与音乐界的死魂灵的世界里,海顿啊海顿,巴扎克啊巴扎克,费雪的演奏技巧如此杰出,罗斯特罗波维奇大傻瓜,偶尔回头对濑名泉说,你不舒服呀,那我给你唱支歌吧。

      濑名泉低下头,冷水没过额头时,控制不住地打了一个寒颤,但是解酒效果立竿见影,时间有限,出此下策。每个人为每个人的行为负责,濑名泉不会为自己的失误找借口,喝醉就是喝醉,苦痛都是自找的。他到达学院时精神抖擞,除了眼下微微发青之外,谁也看不出他半夜难受得要命。

      但是他觉出了那个被隐瞒的事情,和那个不好的事情兴许是同一件吧。knights的其他人,像是铁了心地打定主意,要让这个事儿过去。濑名泉原本也并不想深究,同伴的隐瞒自有隐瞒的道理和心意,生活中假装糊涂总比剥开洋葱更加轻松愉快。别人给你看这个明谋,就是诚恳地告诉你昨晚是有事情发生了,但是大家都顾及到了你的面子和来往的感受,给你表了这个态度,你就别问了,问出来伤感情。

      然而并不是五个人都打算粉饰太平。月永レオ这个人向来特立独行,knights众人对于国王的自作主张都有切身体会,和国王大人串通根本没有必要。一来宇宙人不讲人情道理,指不定月永レオ一转身就把他们卖掉,二来不如让宇宙人自由表演,反正这个人满嘴胡话也不是一天两天,要是在满嘴胡言乱语里掉出一两句真言,也是要被大家当作夸大的修辞处理的。

      宇宙人月永レオ跑到濑名泉面前,对他说了一句话。

      “——哈?”濑名泉质疑地拉长了声音。“为什么要‘在今天像以前那样照顾你’?为什么会突然说出这样的话?”濑名泉双手抱臂,面上很是不善。

      “答应我吧,这是我一生中仅有的请求~”

      “不要随随便便就说出什么一生的请求啊,太轻浮了。”濑名泉说。

      于是月永レオ站在原地思考了一会儿,换了一种表达方式:“一个宇宙的讯息击中了我,就是这样突然闪现的请求吧,对,没错没错☆”

      “哈啊,不管你原本想要说什么,我要去拍摄了——不要拉着我,很累赘啊。”濑名泉试图拉开月永レオ的胳膊。今日的月永レオ似乎并没有注意,抓住濑名泉的力度很轻,一下子就被拉开了。

      濑名泉往摄影棚走,月永レオ就走在他的旁边,被警告了不能在摄影棚里大吵大闹,要保持安静。对方心不在焉地回答,濑名泉觉得今天的月永レオ真是显得十分奇怪,但是濑名泉的好奇心有限,事不关己,不必挂己,只要不妨碍,有什么关系?

 

      摄影棚里向来杂乱,唯有背景板前一块永远清净。灯光圈出的范围之外,器材和器材的电线横了一地,摄影助手搬运着小物件从主镜头后面绕过去。

      灯光师调整灯光的方向,对着月永レオ喊了一声让小心脚下。濑名泉和负责人说了一声,成功为月永レオ争取到了一个角落,至于月永レオ会不会安分地待在这个角落里,那就不是他能控制的范畴了。不过既然有了负责人的答允,那么只要月永レオ不惹出大麻烦,一切好说。记者自会将这一段“队长来探望队员的摄影活动”写进花絮,给杂志增加一点谈资,毕竟knights队长已经回归半年了,曝光度和知名度也在渐渐回收。

      月永レオ好好地待在了那个角落里,甚至没有显露出离开的打算。嘈杂的指示声引不起他的兴趣,频闪的灯光干扰不了他,他撑着脸发呆。

      他盘腿坐在那里,膝盖上垫着一张纸。他握着笔,笔按在纸上,好一会儿才写下一行,让濑名泉怀疑笔尖上的墨水是不是已经在稿纸上晕洇开了,戳穿纸背,沾在衣服上。一个不太舒服的想象,像沙子进鞋、页脚压折、饭粒掉进领口,让人无端焦躁,让濑名泉忍不住把衣服脏了的月永レオ揣在了脑子里。

      濑名泉声称平面模特是不需要心灵的,显然,一个在心里揣了一个大活人的平面模特有违他声称过的原则。在镜头面前他是全神贯注的,但是照片依然卡了好几次,而他说不出问题出在哪里。

      他总是注意到月永レオ看着他的目光,那种目光很不像月永レオ,倒像是一年前那个会和他谈论莫扎特的、偶尔面露寂寞的笨蛋。那种目光落在他的身上,没有落在某个固定的位置,只是看着“这个人”。濑名泉相当习惯注视,也知道如何享受注视,但是月永レオ的目光就属于那种他不习惯的类型,这样的目光就像是一个想法、一个疑问,每次被这样的目光注视着,就像被提问,就像被迫倾听轻声的咕哝。这样的目光让濑名泉不自在,觉得自己是不是做了错事,或者做了一些不合适的事,并且怎么想都觉得仿佛和昨晚被遗忘的事情脱不开干系。

      摄影师让濑名泉先休息休息,虽然这次摄影是突发的,并不十分重要,但是濑名泉还是感觉到一丝难言的、灼烧一样的不爽,不如说是对自己的不满。濑名泉很重视自己的工作,重视健康和规律,并且比多数人对他的印象中还要更加对法度耿耿于怀,由于一点心烦意乱而耽搁了工作,在他眼中罪大恶极。

      罪魁祸首之一就坐在角落里,无辜地眨巴眼睛,笔还竖在纸上。濑名泉已经不想知道他的衣服上是不是沾了墨水了,他的衣服上总是沾着墨水,濑名泉为什么要去关心这件司空见惯的事情呢,虽然过去一段时间中他几乎快要成为了这个国王大人的保姆,但是说根究底濑名泉并不是月永レオ的谁,不需要对他沾上墨水的衣服负责,又何必关心这个家伙会不会愚蠢地用笔戳穿纸背、弄脏衣服?

      鸣上岚给他递了一杯热茶,装在纸杯里,是从壶里倒出来的。茶水很香,蒸汽温柔地浮在浅色的水面,让酸涩的眼睛舒缓。另一杯在他的手上,他该给月永レオ送去,但是他驻足了一会儿,就这一会儿鸣上岚便看出些门道来了。

      鸣上岚对他说:“泉和国王大人闹别扭了吗?摄影的时候可是相当不自在呢。”

      “没有。”濑名泉说。

      鸣上岚点了点脸颊:“撒谎哦?唉,没有办法,看着被困扰的没用的男人总是令人不忍,姑且还是要提醒泉一句,事情越早解决越好哦?”

      “你的口气也太自大了?就算真的有什么事,难道你能够解决吗?”

      “讨厌,我当然解决不了~毕竟是小濑和国王之间的事情嘛,我可没有什么插手的空间?所以小濑直接去说开就好啦。”

      鸣上岚了解泉,毕竟一同工作那么久,连性格也奇妙地合拍,所以鸣上岚说出的这个建议中,显而易见地充满了对这个别扭的前辈的善意揶揄,却又的的确确是个大实话。

      濑名泉张口反击,鸣上岚却又往他嘴里塞了一块小饼干:“‘濑名前辈’披荆斩棘地开路,追随在你背后的我十分感激,不过在这些事情上,还是要听姐姐的劝告比较好哦。”

      “唔——不要饼干,热量太高了!”濑名泉抱怨了一句,鸣上岚去和摄影师沟通了,便拿着另一杯茶去找月永レオ,杯里的茶几乎要凉了。他寻思要不要换一杯,手上的纸杯却被宇宙人夺走了。

      “哇哈哈哈,这个是给我的吗!纸杯和纸杯中神秘的液体,是从哪里来的呢,太有趣了!不要告诉我,我一定会想出来的!有趣的故事在宇宙中展开——”

      濑名泉叹了一口气:“不要摆出这样一副面具一样的脸了,平时的你虽然也总是给人添麻烦,可是今天的表演实在是太浮夸了啊?你到底是怎么了啊?”

      月永レオ捧着纸杯,想了想,赞同地点了点头:“有道理有道理,今天实在是太反常了呢。”

      濑名泉面露不善,“所以你打算解释一下吗?”

      “解释什么?”月永レオ摇摇手指,“我说的是你哦?セナ?今天的你是怎么了?完全不像是セナ啊,セナ怎么会在偶像活动里走神呢?”

      濑名泉一时被噎住了。

      他想话题明明在你身上,为什么一转眼就扣到了自己头上,又想到今天处处不正常的你,才是很不像你啊——虽然刚刚的那一句话,一瞬间让濑名泉依稀回忆起一年多前的他们。最初的他们,好战的国王会露出渴血一般的表情,眉目锋利,笑嘻嘻地说如果不能克服软弱,将自己打磨,怎么能在偶像的战争中活下去呢。

      濑名泉轻轻地吐了一口气,倒是意识到今天的违和感来自哪里了。

站在他面前的knights队长微微仰起头,眼角挑起,凌厉的气质被笑容化解,话里却吐出:“就算只是拍摄照片,也是战争的一部分嘛,偶像将自己装饰成华美光辉的骑士,用唱歌跳舞来进行一场战争,用那种散漫的软弱的心情参加战争,可是会死掉的哦?这可是你死我活的战斗啊,真不像是无懈可击的セナ啊,啊哈哈哈哈——”

      月永レオ像是说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笑起来。

      “你真的是这么认为的吗?”濑名泉问,“这么粗暴的话语,倒真像是你的作风,可是这并不是要打杀的场合,骑士有骑士的原则,我们在必要的时候击垮别的组合,但是我们并不是刺刀,没必要总是保持不死不休的姿态。”

      月永レオ安静地看着他,那种目光带着一点思索,又有点游离,仿佛并不是在看着此处,而是在透过濑名泉看向别处:“是——吗,真是,和以前很不一样啊。”

      “你——”濑名泉皱起眉,伸手去碰他的肩膀,“レオくん,你怎么了?”

      “真是怀念啊,这个称呼。你告诉过我你是不会忘记的,那个时候我没有问,不过我现在想问了,对于你来说,我是很重要的东西吗?”レオ说。

      “哈?你在说什么啊?”濑名泉一下子顿住了,某种缺氧的感觉一下子冲上了头脑,将他整个人眩晕了。他本能地吐出一句应付,“国王当然很重要……”

      “不不不,”レオ摇头。他仰起头,迫近到濑名泉的眼前,“月永レオ重要吗?”

      他这一串没头没尾的话,正常人听来准是一头雾水,实际上濑名泉也是一头浑水,他一个字都听不懂,从过去到现在,他总是搞不懂月永レオ。但是有一件事,只有濑名泉知道怎么去做。

      濑名泉深吸了一口气,忍住了用纸卷打对方脑袋的欲望,拿开了放在レオ肩膀上的手:“你的要求我答应了。”

      “什么?”月永レオ睁着眼。

      “你要我在今天像过去一样照顾你,我答应了。”濑名泉说,“我们好好谈谈。”

 

      濑名泉结束拍摄时已经临近中午,虽然是周末,但是校园里还是多了些行走的学生,大多数是结束了偶像活动,准备在饭堂进餐后回家,或者继续进行下午的活动,濑名泉正属于下午没有活动的幸运的那一批。

      不过既然答应了要好好“照顾”月永レオ,那么下午回家的计划显然是泡汤了。濑名泉给家里打了一个电话,正当他打电话的时候,月永レオ百无聊赖地在他身边晃荡,往着校门口张望。

      濑名泉担心他是打算在校门口涂上自己的传世杰作,一旦他那么做了,莲巳敬人一定会狠狠地治他一顿(虽然大多数情况下逮不住人)。但是月永レオ没有那样做,他对濑名泉说:“梦之咲附近有一家我很喜欢的料理——我们一起去吧。”

      过去他们也曾经一起进餐,一般是在天台上,濑名泉会带便当过来,月永レオ会带稿纸过来,然后讨食吃。这个年龄正是胃大如牛的时候,便当一人一半,下午两个人一起挨饿。濑名泉嫌弃他分走自己的一半便当,月永レオ就带自己喜欢吃的东西过来——多半是没什么营养的东西,黑轮、馅料颇为丰盛的炒面面包、土耳其软糖之类的。分食之后,濑名泉靠着墙站立一会儿,读一读要用的资料,月永レオ就坐在他脚边,笔在手指上转出花,不一会儿就写下音符。

      濑名泉觉得月永レオ长得小小的,一定是因为不好好吃饭,这个任性的家伙能健健康康地长大到现在,一定是因为运气足够好。所以月永レオ提出要一起去吃料理,濑名泉多少还是有点吃惊,毕竟这个家伙从来不关注这些。

      一个安静整洁的小小的店面,门帘半垂,菜单写在墙上。他们点了奶汁烤菜、蘑菇、煎蛋卷和青豆,濑名泉需要限制饮食,月永レオ给自己加了一份咖喱饭。

      “所以今天的行程是什么?”濑名泉问。

      “嗯哼,想和セナ出去玩。”月永レオ却回答,“我很喜欢的地方,想带セナ一起去,把喜欢的东西给濑名看。然后晚上想在セナ家里睡觉,这就是国王大人今天严肃的巡——礼,啊哈哈哈——不对,等一下,什么国王大人……”

      “不要得寸进尺啊??”

      “这种表情真是有趣啊!セナ!以前不也在你家里住过嘛,有什么关系?”

      濑名泉一时也想不出反驳的话,只能维持着一副很不爽的样子,夹起一片奶汁烤菜。料理店的老板手艺精湛又厚道,米饭在碗里堆出一个尖尖,鸡蛋煎得嫩嫩的,和青豆配在一起刚刚好,是很清爽的味道。

      “以前的我做了很多错事。”月永レオ突然说。

      他看着自己面前的米饭,说:“虽然セナ从来都不说,但是我知道的,我做过很多错事。过去由于我的自负和任性而结出的苦果,现在由于我的冷酷和残忍而流下的血,鸣说骑士不需要争斗了,不需要流血了,但是我果然还是适应不来啊。”

      濑名泉皱起眉:“你在说什么啊?”

      月永レオ看着他,那种神情很熟悉,就像starfes之前,正当他们聚在被炉边舒舒服服地谈话时,月永レオ突然说出了关于战争和流血那样的话,一时间大家都没有答话,濑名泉顺畅地把话接了下去,仿佛完全没有意识到话里的血腥味一般,当时的レオ也是这样的表情。

      “Revolution结束了,不,应该说还在进行中,我回来的时机,似乎有些不巧呢。”坐下来的时候,两个人的身高就相对持平了,月永レオ坦率地看着他,“セナ对我的离开很失望吧,但是我的回来似乎也不是什么好事。”

      “你能回来,knights才有武器,王者不在的骑士团吃了多少亏,你该是知道的。”濑名泉不善地看着他,“现在正是我们摧枯拉朽地夺回领土的时候,你却想对我说,你不该回来吗?”

      月永レオ一拍桌子,眼睛亮起来:“哇哈哈,当然不!Knights会夺回原本的国土,不,我还要更多,我要开拓更广阔的,最广阔的从未有过的疆域,然后——”他没有说后面的话,只是笑,明亮的笑,眼睛里没有一点阴霾。

      濑名泉却高兴不起来。

      他看着月永レオ,看着他那番抒怀,却觉得不太对劲。

      月永レオ说:“现在学院变得太快了,朔间零、天祥院,现在又是trickstar。”他搅拌着自己的咖喱,“太快了,水流得太快了。我在战斗最激烈的时候从染满鲜血的河流中逃离,躲得远远地。现在又踏入新鲜的河水里,可是这里早就不是当初我逃离的那条河流了。我带着血污蹚进了河水里,河水里就都是腐烂的味道。”

      濑名泉开始担心自己会把筷子掰出声音。他动了动嘴唇,想要说话,事实上,由于不舒服而习惯性将要脱口而出的恶语已经停驻在嘴边,但是对方是这个人,一旦看着对方翠绿的双眼,他就无法真的将可能刺痛的话语在这样的时刻吐出。

      心里闷气得厉害,他想这是认真的吗,这种消极的话语。月永レオ这个人,说出来的话总是轻飘飘的少些分量,但是他无法不去认真地去听。

      从过去到现在,无论月永レオ说出多么不着调的话,他都认真地听着,有时候他觉得这样做实在有些傻,但是他一直无意识地这样做了,认真听着月永レオ说出的每一句话。也许是因为他觉得月永レオ说出的话都是真的,他信任这一点就像信任这个人。唯一的问题大概是,理解这个人说的话实在太麻烦了,而濑名泉是个怕麻烦的人。

      这里的店面太小了,月永レオ选择的场合又太恰好了,他不能以觉得很麻烦为由,说着一声轻飘飘的“我走咯”然后走出这个小店,不去听,不去想,就像当初月永レオ难得地露出寂寞的表情,对他说起莫扎特那样。他无路可退,以至于怀疑这是月永レオ对他设下的另一个阴谋,甚至把其他三个人的阳谋都蒙在鼓里。

 

      月永レオ越过桌子伸出手来,碰了碰他发白的指节:“セナ的手要受伤了哦?”

      濑名泉松开手指,还是没说什么,月永レオ的手指却合进了他的指缝里。印象中他们握手的次数屈指可数,但是濑名泉分明地记得这个人指侧的薄茧、圆润的骨节,冬天的时候很冰凉,会伸过来索求温暖,他记得这双手。圣诞的毛线手套,用的是最软的毛线,针脚织得极密,这样,月永レオ带起这双手套时,既暖和,又不会妨碍他随时随地掏出纸来写谱子。

      打手套时濑名泉无数次地回忆那双手的模样,拆了几次,最后看到那双手套合适地穿在月永レオ手上时松了一口气。

      月永レオ好奇地扣着他的手,指尖相抵,濑名泉下意识地挣脱,太亲密了,已经是堪称危险的距离了。矜傲的骑士从来不会和别人十指相扣,织一对合手的手套已经是亲密的极限,这就足够了,站在最适宜的距离上,对谁都好。

      “セナ怎么知道我的手的尺寸呢?”月永レオ问,饶有兴致地对比着自己的手和濑名泉的手,发现自己的手居然稍微小了一圈,也不太明显。这让他有些气恼地抓起濑名泉的手掌,十指相贴,似乎只要对比的位置改变了,两只手的大小就会变成一样。

      濑名泉问:“之前说的话,你真的那么想吗?”

      “什么?摄影棚里说的话?还是刚才?”月永レオ似乎已经沉浸在对比手掌大小的幼稚游戏,“我说出的话,都是我的想法哦?而且,セナ可不要误会了,无论我对自己的观点做了怎样的评价,我对我所想所做的都不后悔。”

      濑名泉沉默了一下,最终还是说:“你虽然总是说很讨厌那个皇帝陛下,但是你心里面,至少有一部分是认同那个皇帝的说法的吧。”

      “セナ是在怀疑我离开的时候想通了什么吗?”月永レオ托着腮,“这倒是没有,我一开始就该知道的,”他轻轻地笑了一下,“知道这些唱歌跳舞的战争有多残酷。”

      “可是你也不需要因此觉得自己……”

      “セナ是天生的偶像,将来一定会站在顶点的哦?只要不被那些心情干扰了的话。セナ很强大,セナ是坚不可摧的,我一直这样相信啊。”月永レオ说,“我对于那个皇帝的说法——哼——只是同意小小的一部分而已,他讨厌极了!讨厌!所以他做的那一套也很讨厌,我是绝对不会赞同的!尽管我现在也变得很冷血了!”他孩子气地挖了一大勺咖喱饭,塞进嘴里,两颊鼓起来,吞不下去,脸都红了。濑名泉无言地给他递了一杯柠檬水,觉得之前酝酿的严肃气氛完全被这个不着调的国王搅得烟消云散。

      “不要生吞!——慢慢嚼,咽不下就喝一点水,不然会伤害到胃啊?”

      “嗯——嗯咳咳——唔——好,活过来了!”月永レオ拍着自己的胸脯,努力展现出我很好的样子,看上去跟一个国中生似的。

      濑名泉叹气:“把勺子放进嘴里的时候不要大声说话啊?”

      “好的好的!啊,熟悉的感觉,セナ真是妈妈啊☆”

      月永レオ眨了眨右眼,濑名泉后颈一片恶寒,强行转移话题:“待会儿呢?待会儿你要去哪里?”

      月永レオ回答:“带セナ去我喜欢的地方,看我喜欢的东西啊。”

      “该不会是什么用电音响放着海顿的街头涂鸦墙之类,或者四国岛海崖上的日出之类的吧。”濑名泉吐槽,“要是跑得太远的话,就来不及回家了啊?”

      “不会不会~我已经计划好了!”

      很好,从这一句话开始就已经让他产生了不信任感。濑名泉想。计划?有什么会比月永レオ的“计划”更疯狂吗?

 


      “呀,濑名君。”

      “什么?……是你啊,天祥院君。” 濑名泉有些心不在焉地回答。

      对方善意地笑笑,拉开他对面的椅子坐下:“最近你和月永君相当活跃呢。”

      “是说忙得焦头烂额才对吧,天祥院君,如果说活跃的话……你和你的组合,才是做了很多动作吧。”濑名泉微微抬起下巴,这并非是一个失礼的动作,倒不如说是长期担任模特所养成的、抬头挺胸的习惯。

      濑名泉和月永レオ,尽管都才升上二年级,但在这个学院里也算是有点名气的人物了,一方是成名已久的模特,一方是声名在外的作曲天才。如果是平常时期,这两位大概都会逐渐崭露头角,最终成为推向台前的又两位闪耀的偶像。

      天祥院英智的笑容变得更加温和,他轻快地继续了原先的话题,完全不打算接下濑名泉的暗枪:“虽然时代已经变化,新的契机将要来临,但是无论在什么时候,强腕总是会被群起攻之的呢。”

      濑名泉心里暗哼一声,对于天祥院英智总是将祸事一手引导,却又圆滑地坐在台下鼓掌,这样的行动方式虽然已经是司空见惯,但总是让人心里膈应。

      “我的提议,月永君是怎么考虑的?”

      “你应该直接去找月永レオ,而不是来找我。”濑名泉摇头,“说服我是没用的,我可不是队长啊?”

      “濑名君在这一点上总是很狡猾啊。”天祥院英智笑起来,提起手腕将茶水注入杯子。“毕竟是经验丰富的‘前辈’呢。不过,事关月永君,可以说和濑名君是一体托生了,濑名君如果站在旁观的位置上,也许就要错过重要的事情了。”

      濑名泉放下杯子,茶里放了太多的糖,让他不由得开始怀疑天祥院英智主动泡茶的居心。濑名泉很少往茶里加糖,很多人不知道他的这个习惯,但是天祥院英智绝对不是“很多人”之一。

      “合作的具体事宜,对着那个笨蛋说去吧。”濑名泉干脆揭开了真正的话题,冷淡地说,“我已经够忙了,光是为了满足那个笨蛋的奇思妙想,后脑勺都要痛起来了。”

      “唔呼呼……月永君又想出了什么新奇的演出吗。”天祥院英智换了一壶茶,这次没有加糖,濑名泉自己取过茶壶,往杯子里倒。

      “不知道是谁给他说的街头演出的主意,也许是流星队的成员告诉他的吧。”濑名泉叹气,“但是要做街头演出的话,可不只是嘴皮一动就可以完成的事情啊?联络、资金、协商……光是在场地上和演出方式上就充满了争吵和难题!街头演出可不比街头艺术!如果那个笨蛋想要的是那种自由快乐、任性妄为、完全由自己做主的演出,那么他应该去涂鸦墙下面、插上音响开演唱会,而不是去做‘街头演出’!”

      “嗯,不过,濑名君不还是为了‘街头演出’正忙碌着吗?”天祥院英智笑,像普通同学一样打趣他。“真难以想象,濑名君可以做到这样的地步呢,该说真不愧是‘前辈’♪”

      “不要再用那个称呼来打趣我了,模特的经历,对于偶像的学习来说仅仅是一点微末的帮助而已。如果依仗着这样的经历,便觉得自己是‘前辈’的话,未免太过天真。”濑名泉皱眉。

      天祥院英智颔首,也不知道是表达赞同,还是表达不置可否。休息快要结束了,濑名泉放下空了的茶杯,准备离开。

      天祥院英智突然问:“濑名君一直抱着这样的态度,是因为觉得我的提议有什么问题吗?”

      濑名泉觉得这问话太直白,以至于像个陷阱。

      “我想开创一个新的时代,牺牲会有,战果也将百倍,”天祥院英智看着他的眼睛,直接地说,“牺牲品尚未出现,但刚极的东西必然易折,告诉月永君你是怎么想的吧,你对于我的提议,到底是什么态度呢。”

      “以及,胜利的牺牲品不一定包括你的月永レオ,”对方抚摸着杯子的边缘,露出一个笑容,“却一定会包括我。”

 

      “狡猾!太狡猾了!”月永レオ大吵大闹。

      “不要再手舞足蹈了啊?我完全没有办法打电话了。”濑名泉抱怨。

      “那个家伙,扮演出那副样子,还让セナ带来这样的话,他是玩弄人心的魔鬼吗!不,一定是撒旦吧!我们为什么要和这种大魔王合作啊?!”月永レオ用力挥手,完全将创作到一半的谱子忘在了一旁。

      濑名泉放弃继续拨电话了,笨蛋月永レオ一直在大喊大叫,完全没有办法通话,他转移话题:“之前レオくん说过的街头演出,我已经在联系了,但是我说过的吧,对于现在的我们来说,做街头演出还是太早了,对以后的发展来说,可能会变成阻碍啊?”

      “啊啊,又是那种复杂的、琐碎的东西,明日之花已经盛放,既然合奏会休止、回忆会凋零、所有人会离去、消逝必然存在,那么为什么不能在今日就宴饮宾客?哇啊,我刚刚在说什么,有趣!记下来记下来♪”

      无法沟通啊,这个家伙。濑名泉想。

      “演出的曲子飞一样地流出来,完全无法停止笔的划动了,很多很多想法,像星星那么多——好了!完成!”

      月永レオ甩开笔,然后把电脑也扔到一边,拾起空白谱纸,“下一个下一个……”

      濑名泉不得不打断他,把他从自己的妄想里拉出来:“等一下啊!我们还要和合作方商量一下,曲子和演出风格可能也要调整……”

      “调整?”

      那个家伙突然回过头来,眼睛眯成一线。

      “不不不,这就是最好的了,我可是天才——放心吧,セナ给我的那些文件,虽然非常烦人,但是我还是看过了。哼哼,区区一点小小的刁难,我向セナ保证,那个眼镜大叔一定挑不出这首曲子的毛病♪”

      “无法令人信服啊,这种话。”濑名泉轻哼了一声。

      “嗯?我知道的,我知道的,一直以来,セナ都只见过我偶尔写的作业曲吧?セナ虽然把我当做是朋友——”

      “没有当做是朋友。”

      月永レオ完全忽略了这一句反驳,继续往下说:“——但是セナ在心里面,并不是对我心服口服的。哼哼,被小瞧了啊,セナ待会儿一定会大吃一惊,一想到セナ脸上会出现的表情,就觉得非常有趣☆”

      濑名泉重重地哼了一声,诚实地说,他觉得自己才是被小瞧的那一个。的确,月永レオ才华横溢,他仿佛是为音乐而生的,一首接一首地写出美妙的乐曲。濑名泉甚至愿意相信、当杯子器具相碰撞时,月永レオ能一口叫出碰撞声的音高,但是濑名泉并不清楚他能做到什么地步——不过月永レオ自夸的部分,他就存疑了。

      一分钟后,他就知道月永レオ的话语并没有夸大了。

      从软件里传出的,是他所从未听闻过的旋律,令人战栗、高尚。濑名泉此前对于所谓乐曲的印象,唯有“一段音符”、“很多很多音符”、“音符多到记不住”,但是在这个房间里,站在这软件制作出的乐声里,他却突然间意识到了一件事:

      爱、激情,与缪斯同在。

      月永レオ仔细端详他的脸,露出了泄气的模样:“脸上的表情完全没有变啊……不可能,セナ难道是用钢铁做的吗。”他嘀咕,“想写出能让我和セナ高兴的曲子,想写出让人感到幸福的曲子,难道真的很难吗?”

      濑名泉庆幸月永レオ没有细看他的眼神,他舔了舔干涩的唇,说:“不是……曲子很好。”

      很高兴,很幸福,被战栗并为此着迷。

      “真的吗?”月永レオ怀疑道,他突然凑近过来,凑到濑名泉的眼前,“セナ真的喜欢吗?要说实话哦,这是命令~”

      濑名泉要招架不住了,他移开眼神,敷衍似的地说是啊是啊很喜欢。

      月永レオ突然大笑起来,软件里播放的音乐还在流淌,优美、伟大、充满了感情。濑名泉有点恼怒地问笑什么。

      “音乐呀!”月永レオ回答得风马牛不及。

      他露出那样明亮的笑容,那双明亮的绿眼睛里像有星光:“哼哼,我骗你的。这首曲子才不是给那个罗里吧嗦的眼镜大叔的,这首曲子是给セナ的!是给我们的!最——喜欢你啦!”

      濑名泉的心跳突然漏了一拍。

 

      最终眼镜大叔那边的街头演出还是没成行,倒不是月永レオ这边的问题,而是因为场地方那边的问题,说来也是一把烂账,无需追忆了。

      濑名泉又回归到了每天正常上课、正常训练、为了递申请表到处逮月永レオ,并且每天尝试联系别的场地的日子。月永レオ任性的要求很多,因此谈不拢的情况也很多,濑名泉耐心地慢慢筛选,只是任性的笨蛋偶尔又会来添麻烦。

      濑名泉拿着申请表到处找月永レオ,去树上找,去天台找,找不到。午休快过了,濑名泉直皱眉,这个家伙就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总之趴在窗台上,对濑名泉说:“诶……皱眉的样子也很好看,真是神奇啊。”

      濑名泉气恼地喊笨蛋国王!不知道是羞恼,还是感到被作弄的成分更多。月永レオ说什么什么,露出一副无辜模样,濑名泉握住的纸卷就打到他脑袋上了。

      濑名泉说,再不把申请表填了就要赶不上提交日期了,交给指导老师核对之后才能提交电子表,还有纸质文件必须要在电子表提交之后才能递送。月永レオ抱住脑袋,皱起眉头:“啊啊,不要一口气说那么多!太多琐碎的东西很让人头疼啊,反正我现在一点都不想把墨水浪费在那张纸上……不不不,用那张纸打印这样的东西就是对那张纸的浪费!头疼,头疼,反正现在不想填,濑名就陪陪我吧——”

      简直就是鬼迷心窍。濑名泉和月永レオ跳过围墙时,上课的铃声刚刚响起。濑名泉半跪在墙头,拉着月永レオ的手腕把他提上来。口袋里的手机震个不停,也许是羽风在问,也许是守泽,也许是莲巳敬人在催他回来上课,濑名泉没有看手机,月永レオ挂在他的手上,空不出手来。

      月永レオ蹲在墙上,高兴地张开手臂,下一秒就差点把濑名泉扑下墙去。

      濑名泉和他走了很远的路,去街心花园,去吃好吃的东西。咖啡店边装饰着金色的叶子,三面落地玻璃窗围起一个低矮的木舞台。月永レオ看了那枝叶环绕的落地窗一会儿,说:“濑名,你觉得在这里演出怎么样?”

      濑名泉用手拢着咖啡的热气,无谓地说可以啊,“只要国王大人希望的话。”

      “感觉要和这里合作的话,会很麻烦呢,唔……毕竟我们都还是在校的组合不是吗,还没能成为闪亮亮的偶像,没有人知道我们的故事,也没有什么人知道我们的声音。这种咖啡店很挑剔吧。”月永レオ悠闲地用吸管搅动饮料,因为咬着团子,两颊鼓鼓的。

      濑名泉摇头:“不一样,如果是要求在武道馆演出的话,当然会需要名气作为门槛,但是像这样的街头的话,会综合很多因素考虑。”他啜饮了一口咖啡,一颗方糖都没有的素咖啡,他已经很习惯了。“我们是新人组合,虽然没有人气积累,但是具有新奇和话题度,而且我们在校内的积累已经很厚了,带上演出录像带去和老板谈,达成协议的可能性很大。更何况,我本身就在从事模特行业,可以借用我的知名度,吸引人气或作为噱头——虽然我个人觉得,利用模特身份提前吸引人气是不利于偶像职业发展的,不过如果国王想做的话,倒也不是不可以。”

      “嗯……呃……嗯诶,果然还是好麻烦啊!一大串琐碎的事情,完全把脑子搞糊涂了啊。”月永レオ吧唧吧唧地咬着团子,“不过真喜欢啊,那么商量的事情就都交给セナ吧!”

      “哈?总是这样心血来潮可是会让人很困扰啊?”濑名泉抱怨,一口喝完冷掉的咖啡,将夹在桌牌上的店长工作联系名片抽走,夹进名片夹里。

      月永レオ哼着歌,将最后一串团子拿走。濑名泉随手捡起桌上摊开的纸,月永レオ又写了很多,虽然濑名泉自己完全不能理解这种层面的作曲,但是也能意识到是上好的作品。

      月永レオ随手挥洒自己的才华,就像随手扔掉自己的谱子一样随便。

      跨过一条街道,对面就是电玩中心,很高很高的招牌上方有栏杆,似乎有猫咪活动。濑名泉再纵容月永レオ,也不会做出逃课打电动这种事情,更何况月永レオ和一般男子高中生不一样,他似乎对这些,利用循环回合系统产生刺激和兴奋的娱乐不感兴趣。

      他们站在电玩中心的高墙下,月永レオ哼着曲子买饮料,濑名泉站在旁边,无聊地把玩ipod。

      月永レオ哼过的曲调大多存在里面,有一些没来及录下,不过濑名泉并不求全,消失在风里的,就让它消失好了,反正这个笨蛋总是在哼歌,停不下地写歌,有时就像是有狂热的魂灵支配了他的身体。濑名泉觉得月永レオ正是黄金时期,或者说甚至还只是处于单纯的、由于年轻而精力充沛的时期,连黄金时期谈不上。这个家伙一定能写出更多更好的歌,说不定会因此而登顶也不一定,他很确信。这个ipod的内存,说不定在升上三年级之前就会被填满了。

      月永レオ提着一大袋啤酒回来了,高高兴兴地说,セナ我们去你家喝啤酒呀!你家人不是正在出差吗!

      濑名泉几乎要被这大胆的发言吓到了,但是月永レオ高高兴兴地拖着他,提着啤酒上车了。

      当天晚上被灌趴下的经历濑名泉不想再回忆第二遍。

 

      仅仅是半年左右的时间,就发生了很多事情,奇人的溃败、天祥院的统治,又到了trickstar的革命,你方唱罢我登台,连轴转。月永レオ和濑名泉被卷进去,年轻或古老的组合们被卷进去,整个学院被卷进去。新的一天就像新的一年,这个年纪的男孩子是长得很快的,青春时期的感受太热烈,和濒死的感受一般强烈。

      所有的敏感、激烈、憋屈,那些莫名其妙的信心和蠢蠢欲动的心绪,仿佛成了这激烈动荡故事的不成文注脚。等到这故事即将尘埃落定,被注脚的已经零落,而蠢蠢欲动依然在。

 

 

      事实上,濑名泉无数次地怀疑这个人已经迷路了,但是最终月永レオ总是一敲手心,大声说:“就是这边!”然后往前走,当他们终于上了列车时,濑名泉已经有些昏了头了。

      “不,等一下——你到底是要去哪里?”濑名泉跟着跳下车,刚踩上在站台边的边缘,那旋风一样冲下去的家伙已经跳了回来,并且一头撞进他怀里,某种圆圆的东西撞进他的手里。濑名泉一个惯性往后仰,幸好没一脚踩进列车和站台间的空隙里,生生惊出冷汗。

      レオ这一撞把两个人都给撞回了车厢,濑名泉踉跄一步站稳,把月永レオ一并捞起来,正好,列车也开始发出离站的信号了。濑名泉往手里一瞧,一个圆头圆脑的红色木头人偶。

      “我喜欢的东西!”月永レオ说,向他摊开手掌,他的手上立着另一个人偶,蓝色的,“看,一对是我和你的,另一对是我和小るか的,小るか喜欢这个!我啊,以前路过这里的话,就会去买一对,虽然完全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路过这里的!一抬头就看到这里了。”

      下午两点的阳光将车厢笼罩,吊环摇晃,车窗外一片明净的天空,站台已经消失在车后。

      “也许是因为我在这里上过国小?”月永レオ努力回忆,一秒钟之后就轻易放弃了思考,专注于把玩这两个人偶。另一对人偶揣在兜里,露出两个圆圆的头,怪滑稽的。

      “抓好,不然列车停靠时你可能会摔倒啊?——挺让人难以置信的。”濑名泉说,“月永レオ上过幼稚园、国小,正常地升学上了梦之咲,而不是从天上的一颗星星上掉下来的。”

      “这是一个セナ自创的冷笑话吗?”月永レオ用一只手抓住吊环,问道,这对他来说稍微吃力,得往上伸一伸,才能稳当当地把自己挂在吊环上。

      “不是。”濑名泉说,他顿了顿,“你该事先告诉我你突然跳下车是要做什么。”

      “我突然才想起来这里有有趣的东西嘛!”

      “我是指,”濑名泉说,“既然るか喜欢这个,那么我也给她买一对。不过现在倒回去就太麻烦了。”

      “哦哦哦!”月永レオ左手握拳锤右手掌心,“好办,之后我们搭车回来时,再下车去好啦。”

      “会忘掉的吧。”

      “不会不会!小るか和セナ的事我是不会忘记的。”

      濑名泉扬起眉毛,发出一声冷哼:“上次冰上摄影的事情你就忘得一干二净啊。”

      月永レオ侧过头来看他,露出促狭的神情:“セナ耿耿于怀~セナ耿耿于怀~”

      “你笑得好奇怪??”

      月永レオ露出笑容,直到下一个站台,濑名泉都在怀疑这是一种嘲笑(虽然是毫无恶意的)。但是并没有证据可以指控,让他十分不爽,直到下车都冷着脸。虽然在旁人看来,这个傲慢的家伙脸上大概一直都是嫌弃的神情。

      冰冷而洁净的空气从阶梯下往上吹拂,天空又高又明净,是一个晴朗的好天气,在午后甚至有些近似于早春的熏熏然的气息,好预兆,说明樱花的季节也许会变得更早,街道边的树桠将要抽芽。

      濑名泉的目光在晴朗的天色上停留了一下,回到月永レオ身上。月永レオ喜欢这样微暖的天气,但也不讨厌冷的日子。月永レオ喜欢的东西,这真是濑名泉所知道的最无法定义的东西了。这个人对所有的东西都心存喜爱,再厌恶的东西也能找出可以称赞的闪光点。这是濑名泉所不能感受的心情,但是如果待在他的身边,却仿佛能够同等地感受到他的喜爱。

      濑名泉曾经觉得这样的人如果讨厌什么东西的话,那一定是真的十分厌恶了,但是半年之后,他却不再确定自己的想法,月永レオ讨厌的到底是什么?然而就像莫扎特一样,他总是搞不明白,直到刚才。

      之前月永レオ在搅拌着咖喱饭时说的话,就像莫扎特一样……并不是不能理解这些话,而是不理解为什么这些话偏偏是月永レオ说出来,那可是任性的国王,说开演唱会就开演唱会,说要做街头演出就做街头演出——他为什么会对自己产生厌倦?

      月永レオ看了他一眼,目光清透,没有半点阴云。街边的咖啡店用金色的叶子做装饰,落地窗闪闪发光,有台子放在门边,出售一些零食似的东西,月永レオ熟练地买两串团子,台子上因为糖稀而有些黏腻,这个家伙倒是毫不在意,忽而有了什么想法,就用手指在桌子上兴奋地涂抹,在那黏腻上画出他的传世名曲来。

      “以前我们好像说过,要来这里开live的吧……结果刚好遇到了倒霉的事情啊。”月永レオ皱皱脸。

      “如果你是说那些灾难,还有休学回家,打乱了原本的所有计划的话,”濑名泉说,“没错,够倒霉的了,我再也不想对合作人解释为什么组合突然不能登台了。现在你还想在这里开live吗?”

      “辛苦啦~辛苦啦~不过演出就算了,knights如果要做这种演出,也该是毕业正式出道后比较合适,呜呼呼。”月永レオ诚心诚意地道歉,团子粘住了他的牙。

      “和之前的说法完全不同了。”濑名泉说,习惯性地要一杯素咖啡。“变得像个前辈了啊?”

      “‘前辈’这种讽刺的口吻,和那个讨厌的皇帝一模一样。”月永レオ叼着团子,将木棍咬得嘎吱嘎吱响,含糊地说。濑名泉坐在他旁边,两张凳子挨得极近,一转身就蹭着月永レオ的肩膀,让濑名泉有些不适应地往外挪了挪。

      濑名泉往外挪,月永レオ就抬头看他,翠绿色的眼睛紧紧地盯着他。

      “守泽千秋自称是英雄,天祥院英智成为皇帝,我们则扮演骑士——我们为粉丝们,为孩子们展现出这样的面貌,就像是一台戏剧一样,需要这样那样的角色。天祥院说要是大家都能得到幸福就好了,哼,所以他一定要成为‘皇帝’,但是我还是不认同他的做法!可是‘皇帝’是一定会出现的。而我嘛,我要在晴空下扛着光辉的旗帜,在白亚城的顶端迎接太阳,为骑士加冕,让新王登基——然后满身血污地死去。”

      “就像这样,成为‘骑士’,这就是我的行事。”他莫名地笑了笑。“セナ明白我的意思吧,英雄和扮演英雄是不同的,骑士和扮演骑士是不一样的——我知道啊,我现在再清楚不过了。我说过我讨厌莫扎特,现在的我好像比莫扎特要差劲了。”

      濑名泉在对方的凝视里吸了一口气,他准备说话了,他张开口,某种不可逆转的进程便开始了——他不能再闭上嘴巴当作什么都没听到了,月永レオ想听他的回答。当年天祥院英智对他的劝说,居然是在这个时候发挥了作用:告诉他你是怎么想的。

      其实他已经把之前所有的困惑、缄默、躲避麻烦的心态都扔到脑后了,这些东西都无所谓了,他觉得非要在这个话题上说些什么不可了,这个世界第一的笨蛋殿下在他面前光明正大的发表了他的消极宣言——月永レオ是真的以为可以逼迫他将这些话都听下去??

      就在这个时候。

      “诶!诶诶诶诶!——!”

      月永レオ像是看到了什么,一下子就冲了出去,濑名泉手忙脚乱地接住他甩下的盘子,对方已经一头扎进人群里消失了。

      濑名泉首先回过头去付了账,往街上一看,已经看不到熟悉的身影了。不过月永レオ突然跑丢已经是他习以为常的事情了,不如说寻找月永レオ已经是他十分习以为常的事情。

      他抓出手机,不抱希望地给对方发了一条信息,心里想这一天真是乱透了,一切都是虎头蛇尾,月永レオ突然的要求也好,月永レオ突然的坦白也好,他为什么会相信月永レオ的“计划”?这个家伙的前半生估计都充满了临时起意和一时火花,他的计划就是先准备好武器,然后冲出去自由发挥。

      濑名泉早就该熟悉这个家伙的任性,这个家伙从最初开始就是这么任性。

      那个任性的家伙突然回复了消息。

      “在街心花园! FROM:国王大人”

      “你跑得太快了吧!! FROM:濑名泉”

      对方没有回复,不知道是在做什么,看起来完全腾不出手说明状况,濑名泉抓着手机往街心花园那边走,揣摩了一下国王这又是在做什么。

      连续几条询问的消息都没有被回复,直到濑名泉第七次刷开手机,看到这个不着调的国王又发来了一条信息。

      “跑过头了跑过头了,啊啊,生气!生气!去图书馆了! FROM:国王大人”

      “你在干什么啊!” 濑名泉调转方向时用力地摁着键盘。

      “跑得太快了!  FROM:国王大人”

 

      濑名泉在图书馆门口站了一会儿,到处都看不到月永レオ的身影,他完完全全消失了,他自称自己要往图书馆去了,但是事实上好像并没有。

      濑名泉又发了一条消息,盯着手机屏幕慢慢地暗下去,一直没有亮起来,他摸索着键盘,想打个电话,又觉得没有什么必要。

      抓住了一点零星的消息,却总是扑空,到处都找不到,哪里都没有。给他打电话的话,话筒里永远是忙音,给他发消息的话,也不会有回复,连家人都不会知道他在哪里,就像过去这个人休学的日子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似乎毫不留恋。

      就算心里很深很深地相信着他终会回来,但是心里也有很深很深处的声音对自己说,为什么要花那么多时间去找他?

      濑名泉和月永レオ并不是什么特殊的亲密的关系,甚至连朋友的名义也没有被承认过,濑名泉未来的生涯道路清晰又光明,濑名泉大步向前走,又为什么要频频回头?难道仅仅是因为——他对你说他喜欢你?

      濑名泉摸着手机,心想再发一条信息,却看到有一条提醒,显示月永レオ的社交账号更新了。

      之后发生的事情堪称濑名泉见过的最天赐一般的巧合——濑名泉刷开月永レオ的账号页面,显示出一张完全失焦的照片,像是对着电玩中心的栏杆外拍的,拍照的人一定半个身子已经跨出了栏杆,挂在了外面,所以镜头晃得整个画面一片白花花。大概是在剧烈动作时误触了拍摄键。

      濑名泉心里想笨蛋国王不要把自己摔死啊,一边急忙奔过街道去。

 

      月永レオ屏着气,微微俯下身,他骑在栏杆上,半个身子都探出了空中。电玩中心的招牌就在他的脚下亮着灯,再往下看就会让人头晕目眩,高处的风冷冰冰地往脚踝上卷。

      月永レオ没有在意脚下,他小心翼翼地维持着平衡,讨好似的向着栏杆另一边伸出手指。一只猫蹲在那里,耳朵后折,瞳孔明亮,警觉地看着他。

      猫的脾气说来难料,其实也好懂,生物皆有趋利避害的本能,只要待他好,他便也能通点人性。月永レオ耐心地伸着手,那只猫把自己蹲在了犄角的地方,没有人类帮忙,非从上面跳下来不能脱身,而这个地方实在太高了。

      猫咪伏在那个地方,气流将它的毛吹乱了,它紧地盯着月永レオ,依然一动不动。

      月永レオ的手臂有些酸了,但是他还是伸着,猫总是这样,他需要再耐心一些,再耐心一些,他自信自己足够耐心,就像当初第一次遇见濑名泉那样。

      セナ的脾气,可不就像一只猫吗,还是最难缠的那种。月永レオ想起在训练室里总是只有他们两个,冬天的地板很冰凉,濑名泉一边把他从地上赶了起来,一边铺上了垫子,月永レオ蹭到他的垫子上,濑名泉不自在地挪了挪,还是没有伸手把他推开。

      濑名泉苦恼于词作的作业,一个一个地咬着音韵,写得很慢很慢,月永レオ便说我来教你啊。事实证明,天才总是不适合成为导师的,月永レオ哼着歌,在濑名泉的作业本上洋洋晒晒地写下诗篇和音符,濑名泉打断无果,气得几乎要拧他的耳朵。

      月永レオ却一直在笑,阳光在木地板上流淌,他的手指在阳光里敲打出复合的节奏,他有绝妙的乐感,在多种节拍里自由地穿梭,连手指的划动都像是一首诗,阳光亲吻他的指尖,灵感亲吻他的指尖,音乐、笑声和拥抱一个人的冲动亲吻他的指尖,他如痴如狂,视野里是宽阔的天地宇宙和光芒,看不见降临的阴影。

      月永レオ笑了一下,对面的猫咪抖了抖耳朵,又伏下去了——就这么一笑,又延长了等待的时间。

      月永レオ丧气地皱皱脸,活动一下手臂,继续伸着手,一边走神。

      驯养一只坏脾气的猫实在太难了,但是一旦他向你露出柔软的肚皮,他是你的了——有时候挠你,有时候对你冷淡,但是一伸手就能摸到他柔软的肚皮和咽喉,你受伤了,他就守着你,你把自己埋进棺材,他就当你死了,却还是会回来看看。

      多奇妙,多奇怪的人,他的挚友,他的——

      “——レオ!”

      月永レオ没有听见那一声,因为对面的猫突然跃起了,在他正走神的时候扑到了他伸出的手臂上,并一瞬间打破了他小心翼翼地维持着的平衡。他往外一滑——濑名泉几乎要扑过去了——然后果断用双腿夹紧了栏杆,左臂捞住猫,猛地在栏杆上转了一圈,把自己重重地甩到地上。

      “唔啊!好、好痛……”月永レオ一撒手,那被晃得七荤八素的猫立刻从他怀里跳出来,留下几道受惊时的抓挠痕迹,

      濑名泉没管那跑走的猫儿,一步跪在地上,查看他是否受伤。月永レオ生理性的眼泪都要出来了:“胳膊麻了,痛,痛死了……”

      濑名泉:……

      濑名泉将手机屏幕翻转过来,把那张危险摄影展示给月永レオ看,冷漠地说:“你想要解释什么吗?”

      月永レオ的眼睛骨碌碌转:“解释什么?”

      “你突然冲出去是干什么?就是为了这只猫??你知道挂在栏杆上有多危险吗??”

      “呜——哇!セナ开始了!”月永レオ警觉地往后一退,双手抱头。

      “不准装听不见啊?你知道这种行为给人带来多大的困扰吗?会担心的啊?”

      像是哪一个词突然间触动了月永レオ的神经,他突然抬起头来,直直地看进濑名泉的眼里。这目光像是打量又像是揣度,一瞬间将棋盘倒转,主被动方交换。濑名泉在这目光中一时间愣了愣,下意识皱起眉。

      “……我之前,看到这只猫在我面前跑了过去,跑的很快,像风一样就不见了,但是我当时觉得他好像是小john。”月永レオ说。“我想啊,如果它就是小john呢,万一它真的迷路到这里的了呢,它要怎么回去呢,sou、ritsu它们怎么办呢。”

      “无论多少次,每次听到你给弓道场那些猫咪幼崽起的名字,就觉得很不自在。”濑名泉吐槽。

      “我想,哪怕是只有很微小的几率,我都不想让这种事发生,我就追过来了——唔嗯,虽然是这么说的,但是其实想也没想就跟着跑了。”

      濑名泉沉默了一下,抬起手碰了碰他的手臂:“现在确定它不是小john了……没事了。”

      “如果セナ想要继续之前的话题的话,我不想听了,一点都不想听。我大概就像是这样的人,把棋子任性地扔在棋盘上,又被棋盘所束缚,我是这样的人,你知道我的意思吗?”月永レオ说。

      濑名泉看了他整整几秒钟,那双结晶一样的蓝色双眼,是月永レオ见过的最能给人以压迫感的眼睛——然后濑名泉揪住了他的领子,以一种全然冷静、理智的姿态,至少看起来是这样。濑名泉没有一丝笑容,脸上的肌肉没有任何抽动,没有任何情绪失去控制的模样。他完全镇定,那双会给人以傲慢感的蓝色眼睛靠近到月永レオ眼前。

      “——哈?”他用极其令人熟悉的、轻蔑的语气说。

      “如果你浪费掉我一整天的时间,只是为了告诉我你是一个多糟糕的王,那么我现在就要告诉你三件事。”濑名泉揪着月永レオ的领子,冷静、镇定,理智得可怕。

      “第一,你做过的错事我也做过,但是如果要以此说明自己不合时宜、脱离时代,那么我现在就告诉你,你从来都没有合时宜过啊?”

      “第二,偶像和音乐家是不一样的,你和莫扎特也是不一样的,无论你怎么抉择,成为骑士也好,‘扮演骑士’也好,knights都会支持。”

      “第三,就算你总是任性、总是失踪——你就是最好的,不会有更好的了。”

 

      最开始认识的时候,他扒在舞蹈室外面看,濑名泉将腿扳过头顶,转头来看到月永レオ在笑,隔着一层玻璃,那笑容像是有光芒一样。濑名泉不满地敲玻璃,说你笑什么,月永レオ说你真好看呀。

      真好看,他最喜欢的那种样子,应当是从小就是漂亮的模样,美丽与年龄俱增,一不小心就攀上巅峰,乞力马扎罗的晨星。抬眼的模样,皱眉的模样,举手与抬足都那么漂亮,白日梦中欲望的具现,就像一个悠长的吻,让人恨不得扯掉戏剧开始前的帷幕,在一切的起点就与他相逢,又和他纠缠着一同去往所有的未来。

      濑名泉知道自己长得好,并充分利用了自己的优势,月永レオ却又明明白白地从他的眼神中看出,他又并没有那么在意自己的相貌。为什么呢?真是奇怪的人啊。

      在相对而坐的时候,当曲子的书写偶尔停止的时候,月永レオ抬头看着濑名泉,对方垂着眼打电话。濑名泉一身冷淡的气质,却生得一副侵略性的容貌,那种美就像是野兽,张开口,獠牙将注视者刺穿。

      月永レオ一点都不畏惧,他自己本身也是眉眼锋利的模样,虽然笑容将他的棱角柔和,但是月永レオ对自己的本性一清二楚。

      濑名泉抱怨他大吵大闹,“不要再手舞足蹈了啊?我完全没有办法打电话了。”

      月永レオ对着他闹腾了一阵,半开玩笑地说要用曲子来让濑名泉变脸——事实上,他真的很想看这个冷淡的家伙露出不一样的表情,老是露出嫌弃的表情太无聊了☆

      然后这个冷淡的家伙表情居然一点也没有变!甚至还有点嫌弃的样子!

      月永レオ闹了!

      对方似乎是很不情愿地说:“不是……曲子很好。”

      “真的吗?”月永レオ凑近他,虽然对方及时移开了目光,但是月永レオ一瞬间发现对方的表情变了,眼里带着点笑,带着点光亮,嘴角像是不高兴地垂下,可是那目光一对上,月永レオ就愣了愣。

      月永レオ突然大笑起来了,随着是突然涌现的极致的甘美与痛苦。他突然间意识到了一件事,并且瞬间意识到了这件事一旦被捅破,随之将来的冷落、嘲笑、惊悚、喧哗取宠。

      巨大的冲动几乎将他带往深渊,诱惑钳进肌肤,最危险的思想蛊惑着他,让他享受这欢愉。尖刀一般的美深深地贯穿了他,让他痛极,逼迫他立刻缴械、屈服。多么激烈又美好的感情!足以在一瞬间绞住一个人的双手,叫他心甘情愿地走上十字刑架!又多么滑稽,这样的感情偏偏降临在他这样一个预备役偶像上,降临到一个将要走到台前、被百倍的灯光照耀得无所遁形的人身上!真可笑啊!他们还不是什么闪耀的偶像,却已经被套上同样的枷锁。

      “——这首曲子才不是给那个罗里吧嗦的眼镜大叔的,这首曲子是给セナ的!是给我们的!最——喜欢你啦!”

      他和濑名泉谈论咖啡店的那个晚上,濑名泉在沙发上睡觉的那个晚上,月永レオ听到了一句话。

      他回答,嘿嘿,我喜欢セナ一定比セナ喜欢我更早。

 

      “雨再不停的话,就要赶不回家了啊。”濑名泉说。

      他和月永レオ站在电玩中心的门内,濑名泉已经过了会对电玩感兴趣的时期,月永レオ则从来没有对这种娱乐表现出偏好。游戏机的声音响成一片,让月永レオ很烦躁。

      室内的暖气在冰冷的玻璃门上结成雾,月永レオ便在雾上不停地写写画画,只可惜这大作被水雾和灰尘模糊,看着有点肮脏,“啊啊,太吵了,好吵啊!完全没有办法集中精神了,如果能拜托大家把声音变小一点就好了,噪音进到脑子里面,把曲子都拆得七零八落的了。”

      濑名泉抱着肩膀:“不可能的——这一次,即使是我也没有办法啊?我可不能对老板说,‘喂,把声音关小一点,有一个笨蛋抱怨被吵到了’,老板可是要做生意的啊?”

      月永レオ皱起脸:“啊……写满了,没有地方可以写了……纸,纸,在哪里呢?纸……”

      “笔记本已经被你在上午用完了。”濑名泉叹气,凑近玻璃门,他觉得自己从来没有做过那么傻的事情。玻璃门的雾被月永レオ手指的温度融化了,濑名泉把流下的水擦掉,然后往玻璃上呵气,新的雾气就覆盖上去了。

      “セナ真好啊!”月永レオ喜笑颜开。

      “我由于你而做出的傻事已经够多了,不差这一件。”濑名泉复又抱起肩膀,却见月永レオ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セナ从来都不会说这样的话。”月永レオ说。“セナ总是什么也不说,所有的事情,从来不说。Knights和queen争斗的时候,和所有人待在一起的时候,即使是我因为失败而可耻地逃跑,回到家里躲避耻辱,你也什么都不说。”

      月永レオ绿色的眼睛注视着他:“我不知道セナ在想什么,直到刚才。”

      濑名泉差点就笑了,这个天马行空的家伙难道有什么立场去指责别人吗?

      月永レオ说:“我想知道セナ所有的事情,所有的,想知道セナ想什么,想知道セナ喜欢什么,想知道セナ喜欢我吗?”

      濑名泉皱起眉:“如果你想要知道……直接问我,不就可以了吗?”

      月永レオ注视着面前这个人,这个人对他所说的东西无动于衷,似乎刚刚的发怒是一场错觉。

      “语言,语言是多么可怕又可敬的东西。”月永レオ说,“我轻慢语言的力量,用笨拙的口舌去愚弄我喜爱的事物,我奢侈地滥用语言的魔力,最终我说出的一切都失去了力量。”

      “我想对セナ说的话,因为我对太多的人说出过同样的话语,所以最终我失去了它。我以为我永远都无法传达我的话语了,”月永レオ突然笑了,“但是セナ却抢先对我说出这句话了,虽然是因为酒的力量。”

      “那么我觉得,这是我拿回这权柄的机会了,能够任性的最后的时间里,在毕业之前。我要带セナ去我喜欢的地方,给セナ看我喜欢的东西,我想让セナ知道我喜欢什么、在想什么。尽管完全说不明白,而且还弄得乱七八糟,但是还是很努力地告诉セナ我的想法了!”

      濑名泉突然意识到不妙,是一种从脚腕子开始打战的不妙,也许是因为雨冬太冷。

      “我对那些地方、那些东西的喜欢,和对セナ的喜欢是不一样的。”月永レオ紧紧地盯着他,“我要对你说——”

      “——我喜欢你。”

      “我对很多人说过这句话,对不起,但是这一句和所有的都不一样,我只想对セナ说我喜欢你,以后我也只会对セナ说最喜欢你,啊,嗯,说不定一不小心还是会对别人说我喜欢你——!但是只有对セナ是不一样的!是……”

      “等——”濑名泉突然打断了月永レオ,他想起一些片段,昨晚的、一年多前的。一瞬间,沙子落下,聚成画像,消失的声音重现了。

      他对月永レオ说过的,并且还是在不清醒的情况下说过两次的——

 

      “——”

 

      “哇,セナ,耳朵超红的。”

      “烦死了烦死了烦死了烦死了!再也不喝酒了!你不要再笑了,我没有答应你吧??”

      “セナ真是好有趣啊!最喜欢你了——!爱你哦!你会包容我的吧……这是最后一次任性了,真的真的~”

 

 

      濑名泉第一次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已经困顿得倒进沙发里了。月永レオ盯着他,想,有什么关系呢,我是任性的国王,等在咖啡厅的演出一结束,就悄悄告诉セナ我喜欢他,哼哼,セナ一定会大吃一惊☆

      濑名泉第二次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已经整个人趴在桌子上了,朱樱司脸红红地说我先走了!月永レオ盯着濑名泉,想,败北的国王已经过了能够任性的时候了啊。

      某自称败北国王的月永レオ考虑了一宿,心想,未来有那么多种可能,有无限的路径,明日之花将盛开,有什么关系呢!我就是要告诉セナ我喜欢他!好~要用什么办法去告诉他呢,哇哈哈……inspiration☆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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