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挖坑一时爽 填坑悔断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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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中观点不代表作者观点(划重点)

 

【狮心组】不是推理故事

*《君と步む世界》合志内容公开,通贩还有几本,预祝715快乐!

* ft的补充:文中1.有数据参考2.涉法内容有马赛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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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为某些众所周知的模仿犯和个人原因,我对程序性的东西进行了模糊处理,有些不宜公开的东西被粉饰了,所以这个故事会有些乏味。但是这件事对于我来说依然意义重大,因此我希望……你仅仅是听过就算了,如果将我所讲的故事记在心里,也许明天的我就会恼羞成怒、进而对吐露这个故事感到后悔了啊。

       当我开始察觉到这件事情的时候,已经是五年之后了,我从事了我选择的工作,那个家伙销声匿迹了很久。当时我觉得,那家伙一定已经放弃他的美学了,他天真的创作激情也不会是原先的样子。时间如潮汐,人如流沙,再次见面时大家都已经长大了。


       濑名泉走出展览大厅时,周围的人向他投来奇怪的一瞥,因为这位客人的容貌虽然出众,但是衣着却非常不上心,连袖扣都没有别上。当来者至少都佩戴着一块玉石时,这位灰发的青年显得有些格格不入。濑名泉对这样的目光感到不适,他是很容易感到不适和被冒犯的类型,因此也对此习以为常地、冷眼看了回去。

       他不喜欢珠宝。对于热爱珠宝的人也并未有结交的念头。

       濑名泉在穿过门厅时停了停脚步,与许多人一起从长厅另一头走来的珠宝设计师向濑名泉点了点头。这位有名的设计师脸颊瘦削,一边露出亲切的微笑,一边把神经质的目光从他的衣着上滑过。时尚从业者总是具有一种目空一切的天赋。濑名泉不爽地向他点点头,擦肩而过时,一个模糊的印象一闪而过,告诉他这个人似乎是月永レオ的学长。是那条手链的设计者。

       也许这能解释为什么濑名泉会在那条手链前停留了十分钟。所有的展品中,当濑名泉怏怏地从展台间穿过时,只有一件东西引起了他的注意。被放在最后一个方台上的那条蓝宝石手链。它让他想起月永レオ,也许是某种缥缈的一脉相承的设计风格作祟,也许只是因为那条手链叫“夜曲”。如果月永レオ会设计出一条这样的手链,这正是那种月永レオ会喜欢的名字。

       “重量为3.29ct至9.47ct的七颗克什米尔蓝宝石,每一颗都没有经过加热处理,自然地呈现出清澈而透明的蓝色。先生们、女士们,我们都知道在世界上罕难寻见七颗色彩、尺寸、切割统一和谐的蓝宝石,从中可以看出设计师为此耗费了多少心血。”拍卖师向大家展示这条手链,宝石的切面从不同角度折射出同样生动而美丽的光芒。

       “枕形蓝宝石与阶梯型切割钻石交替镶嵌,相邻宝石间的尺寸渐变就像奇妙的韵律。‘夜曲’的设计灵感正是来自一首小夜曲。本次春季展的主题是‘爱’,‘夜曲’所赞美的,是跨越世俗的爱……”

       “在座各位都知道,‘夜曲’在五年前初次展示时,就已经拍出了313.6万美元的高价,但是在这三百万美元背后,还有一段有趣的故事……”

       濑名泉还在回想拍卖师对夜曲的介绍,门厅后却爆发出一阵躁动。濑名泉讶异地回头望去,只见那刚刚碰面的设计师正快步跑来,呼喊着保安。有人在濑名泉身边嘈嘈私语,濑名泉顺着看客目光的方向望去。高高的展台上,那条蓝宝石手链不见了。


       “……就在拍出三百万美元的当天,夜曲在严密的安保下被盗了……”

       “……至今没能找到犯人……”

       “……神奇的是,犯人在盗走夜曲的第三天潜入了设计师的工作室,留下了写着《伊利亚特》节选的纸张。与第一现场一样,工作室现场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第五天,夜曲被无端归还了。犯人的作案动机至今不明。”

       对面的警官说完话,观察着濑名泉的表情,而濑名泉狠狠地瞪了对方一眼。

       “小泉这样恶狠狠地看着我,实在太让人家伤心了!”鸣上岚委屈地说,警帽被他勾在手指上,他眨着紫色的眼睛,流露出自然而然的轻松姿态。这倒不是作假,鸣上岚和濑名泉在大学时交往甚密,此时会面多少有啼笑皆非之感,但是亲切感依然保留着。

       协助的另一位警察无言地看了他一眼,转向濑名泉,清了清嗓子。待两人将注意力转向他之后,他有意停顿了一会儿,才开始就手上的材料进行询问。

-询问笔录-

田:我们是市警察局的案件专员,田中太郎和鸣上岚,这是我们的证件。我们将要就春季展蓝宝石手链失窃一案对你进行询问、核对,你应当如实回答,明白吗?

泉:明白。

田:据我们了解,你平时很少参加珠宝展会。

泉:是的。

田:我能问问你为什么参加了这一次展会呢?

泉:因为认识的人给了我一张邀请函。

田:那个人是谁?

泉:天祥院英智。

田:他为什么要给你邀请函?

泉:不知道。

田:不知道?

泉:我不喜欢揣测他在想什么。

田:听你的语气,你似乎不太喜欢那个人。

泉:并没有,只是一般的交情。

田:好的,那么下一个问题,现场监控录像显示你在每件展品前待的时间都很短。而且据我们了解,你很少佩戴首饰,也很少与别人谈论首饰。你的同事告诉我们,你并不喜欢珠宝,那么你为什么会接下这张邀请函?

泉:接就接了,有什么奇怪的。

田:可是你的同事告诉我们,你不是一个喜欢欠人情的人,不会随便接受别人馈赠,尤其是接受一个你声称交情一般的人的馈赠。

泉:……你不能因为我刚好在法院工作,就趁机把我办公室的人都盘问一遍!你们局给我们增加的工作量够多了!

田:是鸣上问的。总之,我希望你解释一下你的行为。开门见山地说,由于工作原因,我们与你们办公室打交道的时间也比较长,我们之间勉强可以称同事,但正因为如此,濑名在我印象中并不是会仅仅因为有人送一张邀请函而去自己不喜欢的展会的人,你的行为的确非常可疑。

泉:我要求你们避嫌,你在带着情绪办案。

田:不要转移话题了,濑名,只需要解释一下你去这个展会的真实原因而已,不要那么暴躁嘛。

泉:请让我一个人安静一会儿。

田:好的。

泉:以前我读大学的时候,有一个珠宝设计专业的朋友。他在他的专业领域应该是天才吧,作为新人已经崭露头角,组建了个人工作室,和学长的工作室合作,什么的。我不喜欢珠宝啊,这些东西我不清楚是很正常的吧。

泉:他说闪耀的东西很美,尤其是宝石之类的吧。

泉:总之,在我们成为朋友的日子里,他经常会告诉我一些关于珠宝的事情,但是我听不懂啊,有一次他提前三个月邀请我去观看春季展,说他有作品将要展出,非常兴奋的样子,可是我完全不懂啊,加上当时可能是个比现在还要别扭一百倍的人,所以就拒绝了。

之后发生了很多事,那家伙、完全沉没了,在我的生活中完全销声匿迹了,一个人出去旅行了,连他的家人也不知道去哪里了,完全是不告而别啊……我想,如果当时我更关注他的精神状态一点,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了吧。

正好天祥院给了我今年春季展的邀请函,我就去看了。

田:请问那些事发生在什么时候呢?

泉:五年前。

田:这样啊,好的,感谢你的配合。请确认笔录,如无错误请在每一页上签名。

泉:好的。

-书记员:鸣上岚-

-(田中太郎:鸣上!下次不要再在讯问时挤眉弄眼了!)-

       濑名泉呼出一口气,询问的地点选择在了展览中心的休息室进行。他对此松了一口气,他并不想让同事看见自己被带进警察局。否则不出一天时间,这件新闻就会在缺少八卦的法院四楼传得人尽皆知。法院就在警察局旁边。

       “给~柠檬汁。”鸣上岚在他面前放下一个易拉罐,放松地坐进对面的沙发里,撩了撩被帽子压乱的头发,“自认识以来,你对饮料的偏好一直没变啊。”

       “这可说不上偏好吧,只是必须这样做而已。做文献研究可是很累的啊,柠檬汁能够提神,也可以提供避免身体久坐生病的元素。”

       鸣上岚开心地笑起来,“虽然语气一如既往地差,但是小泉在对待自己的专业时总是非常认真啊。”

       “选择了专业,当然是要尽力做到最好吧,要在面对自己的研究领域时表现出精神状态最好的一面,这是职业素养。”濑名泉说。

       “是——是——职业素养,这一方面上,以前的我在濑名前辈身上也学到很多呢,果然还是想对濑名前辈说一声感谢啊。”

       “哈?以前的你就是一个自大的臭小鬼而已,虽然在自己的专业领域做得很不错,但是性格真让人火大啊。”

       鸣上岚惊讶地说:“啊啦,这是夸奖了我做得不错吗?”

       “重点完全错了吧!”

       “居然对我说出以前的我‘做得不错’这样的话,果然是变得更坦然一点了呢,小泉。”鸣上岚说,“如果是以前,我想象不出小泉情感如此外露的样子呢,刚才那种样子。”他问:“刚才那个‘不告而别的人’是月永前辈吧?”

       濑名泉以超大力度啪地打开了易拉罐。

       对面的人陷入了回忆之中:“我记得,大学的时候,你们就经常一起行动呢。月永前辈明明还有很多事情要做,但是一下课就往图书馆跑,还会帮你买柠檬汁,因为当时的小泉总是忙着在图书馆研究自己的东西呢。”

       “……而且还是带着一身的灰土,连围裙都还没有脱掉,问他为什么满头汗,他说‘热处理的温度太高啦,我刚把头凑过去就受不了。’”濑名泉低声说,“问他温度有多高,他说几千度,吓得我骂了他一顿,怎么能够把头靠近高温啊。”

       鸣上岚笑了起来:“小泉总是这样,月永前辈才会习惯性向你撒娇呀。”

       濑名泉说:“因为他是个笨蛋,所以不管绝对是不行的吧。”

       “可是你刚刚说他是天才哦?”

       “……”

       鸣上岚露出了笑容,“真该让国王大人看看你当时的表情啊。”

       濑名泉生硬地说:“他已经失踪很久了。”

       鸣上岚说:“可是小泉依然在寻找他不是吗?因为不知道月永前辈是否希望被找到而苦恼着的,不是小泉吗?”

       “那只是因为那个家伙超级——不负责任啊!令人火大,太过分了吧,五年中只托人带过一两次口信,家人会很担心的啊?妹妹会哭喔!?”

       对面的警官笑得乐不可支:“你脸上明明写着‘我也很担心啊!’”

       “喂!”

       鸣上岚努力收敛了笑,故作可爱地说:“事实上,如果你现在出门,去入口大厅的话会有惊喜哦?”

       濑名泉愣了一下。对方拿起警帽准备离开了,他抱怨了一句,春天真是令人犯困啊。濑名泉心不在焉地应答了一句,没有注意到鸣上岚吃吃地笑了。因为他看见门廊的另一边有人走向这里。

       博览厅的塔形拱窗投下光线,窗棂的影子将明亮的大厅切割成十字,月永レオ穿过了门廊。

       鸣上岚说:“之前月永前辈来找我们提供了证词,和你的证词相互印证了,所以你很快就能洗脱嫌疑了哦。”

       看到休息室门口的两人时,月永レオ立刻瞪大了眼睛,濑名泉说不好这是什么表情,反正他从没想过月永レオ会对他露出这种表情。

       对方正想说些什么的时候,蓝宝石手链的设计师从另一端走进了大厅,看到月永レオ的时候就停下了脚步。

       月永レオ的眼睛立刻转向设计师,就像是剑找到了真正的敌人,“什么嘛,这个人也在!真是讨厌啊!就像是表演时突然冲上了不讲理的观众一样,原本想要好好叙旧的,现在也做不到了啊?”

       设计师嘴角一垂:“你应该叫我学长。”

       月永レオ像是被这短短一句话噎住了,胸口剧烈地起伏起来。设计师向警局二人致意,然后示意月永レオ到另一边说话。

       月永レオ瞪着他。

       鸣上岚适时出声:“两位先生,我们很快就要封锁现场了。”

       “这样啊……那么,如果有重要的事情的话,就找工作室的新地址联系我吧。”设计师从包夹里抽出一张名片,坚持地递给月永レオ。

       濑名泉替月永レオ接下名片,“那就麻烦你了。”他有些生硬地说。

       设计师的目光转向他:“你是?”

       濑名泉向他点了点头,“我是濑名泉。”濑名泉停了停,简单地说:“是月永的朋友。”他是月永レオ的什么?同学?挚友?他总是想不出一个恰当的名词来形容他们的关系,越亲密的语言越让他感到别扭。

       月永レオ没有说话。

       设计师咧嘴一笑,目光在他俩之间打了个转,没有表现出任何多余的情绪:“我知道你。月永可是很喜欢你。”

       在月永レオ爆发之前,濑名泉连拖带拽地把他带离了现场,月永レオ在濑名泉的胳膊下挣扎:“放开我!セナ!你根本不知道他有多混蛋!虚伪的家伙!在他手下雕琢的任何宝石都会因为他而蒙尘!垃圾堆里的树胶坏蛋!”

       “你已经是个成年人了!我不能让你在警察面前打他,你冷静一点!”濑名泉把月永レオ拉到侧门,紧紧地握着他的手腕,“让鸣君去问他。他做了什么?”

       月永レオ抓着濑名泉的肩膀,怒火从他的眼睛里几乎烧出泪意来,可是他一眨眼睛,那错觉就消失了。他抓了抓头发,气鼓鼓地说:“来不及了,那个虚伪的家伙跑得比谁都快。”

       “到底是什么事啊?语焉不详的,完全听不懂啊?”濑名泉吐槽,可是月永レオ只是抱着头,郁闷得整个人都要像卷心菜一样卷起来了。濑名泉扫视了一下手机,鸣上岚发来了一条短讯。

       [他向我们确认情况之后就离开了,需要我想办法把他拉住吗?]

       濑名泉停顿了一下,回复:[和他聊聊,我觉得他和月永之间不太对劲。不过这不属于你的办案范畴吧]

       鸣上岚:[说不定有关呢]

       月永レオ沮丧地蹲在地上,仰面看着濑名泉:“鸣上说了什么?”

       “这不是还是很在意嘛,”濑名泉吐槽,“鸣君去跟进了,如果有什么可以公开的信息,你可以从电视上看到。”

       月永レオ噘嘴:“可是我的公寓已经被房东回收了嘛,不能看电视了,啊——好可惜,セナ帮我录了好多节目都没看。”

       “那是因为你失踪了四年多啊!混蛋国王,真的以为自己是国王吗?不,即使是国王也不可以欠四年房租啊?”

       “在沉迷于美丽事物时忘记房东是可以被原谅的!庸俗的人只贪图利益,流浪的国王只能靠世界上最好的セナ收留了!哇哈哈哈!”

       “不要自作主张啊,为什么一回来就又给我增加麻烦啊?”濑名泉说,他握住月永レオ的手,把他拉起来。

       月永レオ的眼角垂下来,这个傲慢的家伙露出了近乎委屈的表情,仿佛旧日重现。他慢吞吞地爬上自行车的后座,问濑名泉:“セナ搬家了吗?阁楼还在吗?”

       “没有搬家。阁楼当然还在。”

       “那晚上还讲睡前故事吗?”

       “你是三岁的小孩子吗!”

       月永レオ把下巴靠在濑名泉的肩膀上,“セナ是可靠的大人了呢,不过,セナ一直是很可靠的呀。”

       “不要用这种撒娇的语气啊,向着成年人的世界撒娇,会被教育得很惨哦。”

       “成年世界这个词语令人很不爽!人只要一长大就变了,セナ也变了……セナ不再学习历史了吗?”

       “我转系了。”

       “总觉得有点可惜,セナ很喜欢历史吧,以前用了整整一个月的时间来读《伊利亚特》呢。”

       “那时候你完全没在听吧!一直都在用自己的彩色水晶玩弹珠啊,”濑名泉抱怨,“我明明是在讲亚历山大和赫菲斯提昂。”

       “啊啊,是这样吗?”

       “因为用《伊利亚特》中阿喀琉斯和帕特洛克罗斯的关系自比,所以有历史学家认为亚历山大和赫菲斯提昂是同性恋人的关系。”

       “人的名字太复杂啦!为什么不能简单点呢!”月永レオ嘀咕,“我只记得伊利亚特是关于复仇和爱情的故事了,邪恶会被正义战胜,被抢走的女孩会回到父亲身边。”

       “这个印象是怎么形成的啊?不过称之为故事倒没有错……从有限的史料里推断出可能的细节,随着时间流逝,过去的痕迹会变得越来越少。因此‘事实’是无法重现的,我们讲的都是‘故事’,唯有尽可能地靠近真实。”濑名泉说,“从这个角度上说,司法和历史很相似。”

       “越久远的事实越难接近……”月永レオ低声说。

       “嗯,就像五年前的那个案子,旧案总是特别麻烦啊。”

       月永レオ不说话了。

       车轮碾压着路上的碎石,发出愉快的喀喀声。温润的季风吹散了堆云,晴空下的城市是淡青色的。后座的这个家伙,有很多青色的宝石,至少以前是这样的。这个家伙把闪亮的晶体摆满工作室,一边转动座台一边哼歌的模样就像国王。月永レオ喜欢闪耀的东西,但是对于濑名泉来说,月永レオ是比宝石更加闪耀的东西,所以最后才会对躲进黑暗里的人感到失望,他擅自放弃了他们共同喜欢的东西、共同的美学,就像擅自毁坏了拉钩勾的约定一样。

       但是重新相遇的那一刻,别的东西都变得不重要了,最重要的是这个笨蛋又再一次露出了生机勃勃的表情。明知道受过伤,鲜血浇灌了土地,荒野上绽放的花已经不是过去的那一朵,但是就像骑士永远忠诚于王,濑名泉发现自己依然会穿过荒凉的土地去道一声欢迎回来。


       当天晚上,月永レオ把毛巾搭在头发上,趴在阁楼的床上看着窗外。软绵的被子从床上铺开,一直铺到窗台上,足够让两个人打滚。从三楼阁楼的窗外望去,幽暗中点点光连成大地上的星河。阁楼飞在宇宙中。他一直望着,直到濑名泉爬上楼梯。

       濑名泉问:“你的宝石呢?”

       “什么宝石?”

       “你从高中就开始收集的宝石,有好几颗吧,总是拿在手上玩。”濑名泉说。

       “セナ说不要随便拿出来,会被抢劫呀。”

       “现在是在家里吧,没有人能在家里抢劫你啊?”

       “好啦好啦!”月永レオ在床上打了个滚,自暴自弃地说:“我弄丢啦!”

       “哈?”

       月永レオ把脑袋埋在枕头下,闷闷地说:“セナ总是对的,东西会被偷走……”

       “这是常识吧……等一下!这么贵重的东西就这样弄丢了?被偷了?算了,是什么时候被偷走的?我帮你去查一查。”

       “找不到的啦,丢了很久了。”

       濑名泉沉默了一会儿,想要碰碰落在床上的发丝,但是伸出手的时候又换了方向。对方不知道是否察觉到他的动作,只是把脑袋躲在枕头下,一动不动,濑名泉掀起月永レオ的枕头:“报案了吗?”

       “没有!就是因为没有说出来,所以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月永レオ嗖地坐起来,因为刚刚憋着气,脸色都是白的,“セナ为什么看起来一点也不帮我生气!刚刚也是,那个混蛋骂我的时候你也不生气!”

       “为什么突然变得像个小孩子一样?!生气不一定要摆在脸上吧?”

       “セナ和以前不一样了!以前的セナ总是正确的,总是在做正确的事,从来都不会妥协,对于自己的专业无比认真的セナ……就是因为セナ,我才觉得这个世界是正义的、是公平的,真实一定会被抵达,心意一定能被传递……!”

       “为什么又吵起来了啊,冷静一点……不要发抖了,害得我也要开始发抖了啊。”濑名泉将手放在月永レオ的额头上,感受到不正常的潮热。“早就说过不要湿着头发睡觉吧,会生病的!”

       濑名泉想拿体温计,月永レオ却抱着他,那胳膊就像是从过去某一日伸出的幻影那样、环绕着他,那家伙说:“セナ,以后不要叫我国王了。”

       他闷闷地说:“セナ,我好难过啊。”

       “你全身都好烫啊,你在哭吗?”

       “没有,我不是小孩子了。”

       “就是因为不是小孩子,所以才更想要哭泣吧……小时候对疼痛很迟钝,长大之后反而变得容易受伤。”

       “但是大人是不能随便哭的。”月永レオ理智地说。

       濑名泉把头靠在月永レオ的额头上测体温,就像对小孩子做的一样,没好气地骗他:“对,你不是小孩子了,放手,让我去拿药。”

       月永レオ低声说:“你记得我们上一次吵架是因为什么?”

       “五年前的事情了吧,记得啊。”

       “让我觉得好受一点了啦,本来觉得セナ会把我们以前的事情都忘掉了……”

       “怎么可能啦。”

       月永レオ低声说:“越久远的事实越难接近……”

       “但是就像失忆的人也会记得亲切感一样,重要的东西是一定会记得的啊。”濑名泉说。

       “呼呼……“月永レオ呼呼地笑,连笑带喘,就像是呼吸困难一样,重感冒病毒向他的肺部蔓延。但他还是攥着濑名泉的衣领,“セナ还是总是正确的嘛。”

       濑名泉把月永レオ和体温计一起塞进被子里,一边思索着家用药箱的位置时,一边想起五年前的吵架来。他拒绝了去春季展的邀请。那时候他根本不明白月永レオ为什么那么激动。濑名泉不喜欢珠宝,连宝石的名字都叫不出,每一件相同类型的首饰在他眼中根本一模一样,月永レオ早就知道的啊。为什么会因为被拒绝而那么生气呢。

       拒绝了去春季展的邀请之后,过了几天,月永レオ的状态就每日愈下,与合作的学长争吵,与同学争吵,和濑名泉争论美学的问题。直到有一天,月永レオ说想让濑名看看自己的设计,想为濑名设计出最杰出的作品,濑名泉说我看不懂设计、你也不需要这样做之后,月永レオ就离开了。

       虽然不明白是为什么……不过总之又是我的错吧!濑名泉恼怒地想,把水壶往杯子里扣,水一下子满出杯子。他连忙端起水壶,到处找干布擦水渍。

       他在花瓶旁找到了干布,放在果盘里的手机亮着,显示了鸣上岚发来的一条信息。

       [设计师暗示了月永前辈的嫌疑,另,月永前辈没有春季展的邀请函,问问他是怎么进了展馆?]

       濑名泉瞪着手机。桌子上的水滴滴答答地流下来。


       第二天上班的时候,濑名泉差点成为嫌疑人的事情依然在法院四楼变得尽人皆知。他一走进走廊,就有同事在隔壁办公室对他挤了挤眼睛。

       鸣上岚到底打听了几个人??

       濑名泉办公室的四个座位空了两个,两个人正好在出外勤,只留下了濑名泉和一个新人,这让濑名泉松了一口气。

       朱樱司来办公室的时间很短,此刻正在文书中进行职业生涯初期的奋斗,没有处理的案件档案叠得比他的脑袋还高。濑名泉敲了敲他的隔板,勤奋的后辈便立刻抬起头来,一边向他道歉一边道了早安。

       “小鬼,你家里做宝石生意吗?”濑名泉问。

       “啊,也许有相关的业务。”朱樱司回答,询问地看着濑名泉的眼睛。

       濑名泉问:“如果我要查某件首饰上的宝石的来源,你能帮我查到吗?”

       朱樱司认真地思考了一下:“不一定,因为每年售出的宝石数量是难以估量的,如果是非常知名的珠宝的话,应该能更容易查到。”

       “‘非常知名’是什么意思?”濑名泉问。

       “拍卖金额达到一千万美金。”朱樱司回答。

       濑名泉:“……算了,那,一件三百万美金的珠宝,能提供镶嵌宝石的尺寸、颜色、种类、切割信息的话?可以查吗?”

       朱樱司想了一下:“我应该可以帮忙,两百万美金以上的拍卖会留下更详细的信息。这是案件要的资料吗?急用吗?”

       “算是急用吧,拜托你了,司君。”

       朱樱司高兴地笑起来:“能用家里的关系帮上忙,我很荣幸!”

       濑名泉对朱樱司的评价打了个勾,当然,并没有说出什么赞扬的话,小鬼容易翘尾巴。对于背靠着家业却勤勤恳恳的人,虽然有些天真,但濑名泉依然非常欣赏,有时候让他觉得就像某个人一样。

       下午的时候,朱樱司告诉濑名泉对比结果找到了。

       濑名泉对朱樱司的家业有了更深一步的认识。

       “‘夜曲’上的七颗克什米尔蓝宝石。”朱樱司说,“没想到濑名前辈居然能认出克什米尔蓝宝石,我一直以为濑名前辈对珠宝完全不关心,之前警察来问时我就这样说了……”

       “你没有说错,这是我唯一能认出的宝石了。”濑名泉说,一边将售出记录拷贝了下来。“还有一件事需要你帮忙。”

       “请前辈指示!”

       濑名泉说:“我待会儿给你一个证件号,你去冻结这个人的银行账户,我要查六年前的流水。”

       “月永レオ?”朱樱司读出这个名字。“六年前的流水?什么案件需要查那么久之前的流水?当时为什么不查?”朱樱司愣住了:“可、可是材料在哪里呢?材料不齐的话,执行长是不会在冻结函上签字的。”

       濑名泉无情地说:“这就是你要考虑的事情了,你可以把之前一百多份立案材料都做完,然后把冻结函夹在里面,送去签字,执行长一定不会发现的。”

       “等一下!这样太过分了吧!一百多份材料无论如何我也不能立刻做完啊!”朱樱司激烈反对,“而且这种事,只要一调档就会暴露出材料不足的事实啊!”

       “不用担心。”濑名泉说:“这个人的嫌疑很快就会被认定,到时候材料就会补齐了,我只是需要更早拿到这份流水。”

       濑名泉抛出杀手锏:“如果我不能早点拿到资料的话,可能就会有人被冤枉入狱哦?这样也没关系吗?”

       朱樱司屈服了。


       小鬼用什么办法把执行长的签字搞到手,就不是濑名泉关心的范畴了。朱樱司一直是很可靠的。

       濑名泉抱着书和购物袋掏钥匙时,家门从里面打开了。月永レオ还没穿好衣服,一边把衣服从脑袋上往下拉,一边挑挑拣拣地翻购物袋子,扁了扁嘴:“好多蔬菜……”

       濑名泉推开他的脑袋:“发烧的病人就应该吃清淡的东西。”

       “真是令人怀念的口吻啊。”月永レオ说,“有时候会想着,要不要把セナ的唠唠叨叨录下来呢?如果用セナ的录音当闹钟的话,每天一定会大喊着‘我知道了’从床上跳下来吧!”

       “哈?不要不识好歹啊?如果你不是笨蛋的话,我是不会管你的啊?”濑名泉呛回去。但是把菜篮子放进厨房时,他检查了一下药箱,发现维生素少了几片,月永レオ按时吃药了。真是的,已经学会了自己照顾自己,却还要露出笨蛋一样的表情。这不就像耍赖一样吗。

       也许是因为想了很多月永レオ有关的事情,濑名泉晚上做梦了。他很少做从前的梦,尤其很久很久以前的梦。

       他先是看见了长而方的窗,窗外有青翠。钟声响了三下,遥远处有说笑的声音,就像隔着一层清晨的雾气。突然间视野变得一片湛蓝,景象都倒映在清澈的晶体里。眼睛移开,月永雷正举着一片蓝宝石镜片,快乐地说着话。他的眉目像个孩子。

       这是高中的月永レオ,很久以前的月永レオ。比起大学的月永レオ,高中的月永レオ对于濑名泉来说简直是个陌生人。濑名泉快要想不起月永レオ短发的样子了,连对方的声音都像是久远时光中的一声回响。

       “……セナ!”

       月永レオ啪地把自己的椅子靠在濑名泉的桌子上,很大声地对着濑名泉的耳朵喊叫。“完全——不理我啊!我是国王大人!骑士要听国王大人的命令!这是国王游戏的规则,セナ不能耍赖——”

       可是需要眼看着过去的幻影以得到慰藉的人,并不是我。濑名泉心想,嘴巴却不由自主地说出了当时的话语:“知道啦!知道啦!你真的很烦啊!可是你说的这些名词都是乱七八糟啊?所有的宝石、饰品,难道不都是长得差不多吗?”

       “不一样哦,每一颗宝石都是不一样的,就像每一个灵魂都不一样。我喜欢闪耀的东西,喜欢美丽的食物,就像我喜欢你呀!”月永レオ说。

       当时的自己一定脸红了吧。濑名泉几乎想要大喊大叫,想要当场就掀翻这张小小的课桌,让对方闭嘴,因为他知道下一句话是什么。可是过去已是既定事实,他的身体坐在这个座位上,已经发生过的事情、缓慢而不可抗拒地发生着。

       月永レオ拿起一颗蓝宝石,说:“这一个,是克什米尔蓝宝石。我一直觉得啊——它的颜色,和セナ的眼睛很像。”

       “一点都不像吧!”

       “很像哦,尤其是将它举起来,光透过来的时候,就像是……就像是什么呢。”月永レオ将宝石举在空中,温柔的晨光穿透了这颗枕形蓝宝石,晕染出透明的光。

       “……就像是,一个温柔而棱角坚硬的灵魂一样。明明是很深的蓝色,却会发光。”他思考了一下,“宝石是有灵魂的,每一件雕琢过的首饰,都是设计师的心意啊。我想要成为珠宝设计师,我想要给セナ设计首饰。”到那个时候,心意是否就能传达?

       濑名泉醒了,比闹钟早了整整一个小时。他想不起梦境的结局,只觉得某种柔和的情绪充盈了胸口,并不像是他的情绪,反而像是隔着梦境的,那个短发的人的情绪。

       他悄悄爬起来,上阁楼看了月永レオ一眼。额头的温度是正常的。

       千头万绪无法疏解,他提早去了办公室,却正好在法院对面的咖啡厅前撞见了鸣上岚。对方忧郁地提着两杯咖啡,为自己失去的美容觉而哀叹。

       “月永前辈的嫌疑越来越大了。”鸣上岚说,“你记得五年前那个案子吗?被盗的第三天,设计师的工作室里被留下了一张写着伊利亚特段落的纸。”

       “嗯。”

       “就在刚才,设计师报案说自己的工作室里又出现了一张写着伊利亚特故事的纸。现场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就像五年前一样。”

       鸣上岚小口饮着热咖啡,说:“昨天虽然有很多人出入过设计师的工作室,但只有月永レオ和他发生了争吵。重要的是,设计师提醒我们,他的工作室已经转为个人工作室,所有钥匙已被收回,只有曾经合作过却不欢而散的月永レオ有他工作室的备用钥匙。证据齐全。”

       濑名泉的心沉了下去,他以为昨天月永レオ待在家里。可是月永レオ宁愿带着病也要悄悄去找那个设计师。他愿意相信月永レオ是无辜的,但是法庭上只有证据能说明一切。

       可是那个设计师为什么要明确暗示月永レオ的嫌疑?这仅仅是因为过节和成见吗?

       濑名泉思考着往回走的时候,被朱樱司叫住了。

       “流水出来了吗?”濑名泉问。

       “打印出来了,这个人六年前的流水出乎意料地简单啊,除了一些细碎的支出,只有几笔大额交易。”朱樱司困惑地说,“感觉像是一个省吃俭用的人,把钱都存起来买了昂贵的东西……”

       濑名泉把流水记录和七颗蓝宝石的交易记录做了对比,有五笔大头交易的时间和金额完全吻合。没错,正正吻合,月永レオ在六年前收集了五颗蓝宝石,最后两颗是他在当时春季展半年前才买到的。

       夜曲上的七颗克什米尔蓝宝石都是月永レオ的藏品。


       当天晚上,濑名泉又做梦了。这一次是五年前的梦,他们开始争吵的那一段时间。

       “月永,你和学长吵架了吗?”梦里的濑名泉问。

       大学的月永レオ旋转着椅子,心不在焉地答:“有什么关系嘛。”

       于是濑名泉就不问了。但是月永レオ突然从椅子上跳下来,抓住濑名泉的手,双眼亮晶晶地说:“セナ,我想到了设计!”

       “哈?”

       “我对セナ说过的吧,宝石是有灵魂的,就像人的灵魂一样!我要做的,就是设计出宫殿,让宝石就像晨星沐浴长河的水之后一样明亮。セナ,我想要做出这样真诚的作品,想要做出有闪耀灵魂的作品,因为セナ的存在,我的愿望终于实现了。所以我想要把最好的作品送给セナ!但是セナ总是把自己的心藏起来,把自己的灵魂藏在雾里,我想要把セナ放到阳光下,セナ虽然总是脾气很坏,但是是很温柔又忠诚的人!”

       “向我说话吧!セナ,无论说什么都可以,说说你自己,说说什么会让你感到幸福,只要你说出来,我就可以把我最崇高的作品交给你,我可以为セナ做一切事情,拜托了,请直率地、对我说出请求吧……!”

       “可是我没有任何请求啊……?”

       濑名泉被剧烈的疼痛撕裂了,他从高空坠落,深深地陷进自己卧室的床里。他汗水涔涔,瞪着黑暗中的天花板。来自另一个人的疼痛还在心口盘亘着。

       如果一定要对月永レオ提出请求的话,如果说有什么对月永レオ的愿望的话,那的确是有的啊。但是对于濑名泉来说,那是已经被实现了的愿望。就像月永レオ说濑名泉实现了自己的愿望一样,濑名泉对月永レオ的愿望也已经被实现了啊。

       这个世界上,有一个人如此喜欢自己,总是会觉得不满、不适的自己能够因为一个人而觉得世界变得美好……尽管绝不会问他,你能不能对我说一声最喜欢你?但每一天都被这样真挚地剖白,所以已经不需要提出愿望了啊。


       月永レオ把被子拉过了头顶,老房子会把每一间房间的声音放大。他听见松木楼梯上每一步的声音。每当有脚步走过最下一级台阶时,木头就会发出沉闷的吱声。月永レオ喜欢这声音,这声音就像又沉又闷的一声汽笛。他也喜欢听着洗衣机的声音从屋子的另一头传来,还喜欢有时濑名泉小声复习功课的声音在屋子里飘荡,就像是圣诞夜里摇曳的烛火。

       濑名泉把书敲在他的头顶上,月永レオ只好把被子拉下来,露出一双红通通的眼睛。

       “原来熬夜真的会把人的眼睛熬红啊。”濑名泉说,一边卷起书本、毫不留情地往月永レオ的脑袋上敲。只是这责难太轻微,就像打闹一样。

       月永レオ眯了眯眼,控制不住地打了一个哈欠:“一不小心就到零点了,一定是圣诞老人偷走了好几个小时……”

       “什么圣诞啊,现在可是快到夏天了啊。”

       月永レオ反对:“到夏天还有很远呢!”

       “就算是国王也不可以强行推迟夏天啊?”

       月永レオ一头撞到濑名泉的肋下,对方反手就把被子蒙到他的头上,在意识到自己做出多幼稚的行为之前,两个人已经打成一团。

       “等一下!等一下……不要再推我了,你还是小孩子吗?!”濑名泉喘了一口气,踢了踢月永レオ的小腿,“我还担心你会不高兴呢,结果得知了被列为头号嫌疑人、被限制行动之后,你反而变得胡闹起来了啊?”

       “限制行动范围是セナ的公寓的话,当然没有关系啊!我现在所有证件都被鸣拿走啦,セナ可不能把我赶出去,不然我会一定凄惨地饿晕在セナ的门口……!”

       “我才不会让你饿晕在我的门口啊?”濑名泉说,“所以你到底都在写写画画些什么啊?是新的设计稿吗?你以前会把每一张设计废稿讲解一整天,现在这么安静,真是令我不习惯啊。”

       “嗯……设计的思路,也不一定要说出来吧,セナ也是这样说的。”

       “我没有说过这种话。”

       “好吧……因为偶尔也要纵容一下セナ的任性,セナ不喜欢珠宝,所以我就勉为其难地照顾セナ,不再对セナ说セナ不能理解的东西。”月永レオ说着,突然靠近濑名泉,那双绿眼睛仔细地盯着濑名,“对吧,セナ不喜欢珠宝,セナ只是喜欢我……”

       “怎么了吗?你露出了很奇怪的表情啊。”

       “セナ不喜欢珠宝,我居然为此感到庆幸。”月永レオ说,“五年前,我和很多人吵架了,因为他们讨好我,只是希望我为他们设计。他们喜欢设计师的设计,只是喜欢设计的价值。セナ不一样,セナ只是喜欢月永レオ。”

       濑名泉突然说:“你和学长也是因此吵架的吗?”

       月永レオ明显呆了呆,“啊,有点吧,好像是?”

       濑名泉掏出手机,说:“之前鸣君和你的学长交谈了一段时间,鸣君这种家伙,有能够和所有类型的人打交道的才能啊……我听了他的录音,我想知道你会怎样想。”

设:人们购买艺术品,其实并不关心艺术品本身的价值,而是在购买艺术品的故事。所以现在的珠宝都需要有故事,就比如每年的春季展都会定一个主题,你能看到每一个设计都只是在牵强附会。人们需要主题以产生先入为主的印象而自我感动。

鸣:是吗?感觉是相当悲观的说法呢。

设:不管承认与否,这就是事实啊。

       月永レオ的嘴角往下一垂:“当然是觉得恶心啊!”

       “我不关心买艺术品的人是怎么想的,设计作品时应当想着作品本身。先设计故事,再设计艺术,难道不是很可笑吗?能够感动人的作品、真诚的作品、有灵魂的作品,和能够打动人的故事是不一样的。他总是把重要的东西轻贱,然后贩卖劣质的东西,我讨厌弄虚作假,把美好的东西砸碎在地上……”

       濑名泉说,“我也讨厌虚伪啊?我讨厌不好的东西,可是这些不好的东西到处都是,就像鞋底的沙粒一样不舒服,所以我一定要找出这些虚假的、不善的东西。”濑名泉的口舌干得厉害,他又想逃避了,像逃避五年前的难题一样。但是如果他逃走了,没有人会挡在レオ面前。没有人比他更接近真相。

       “れおくん……夜曲,那条蓝宝石手链是不是你的作品?”

       时间静止了,直到月永レオ突然哈哈大笑起来,笑得眼睛都眯起来:“对,那是我设计给濑名的!”


       月永レオ在梦境中上升。

       他哼着歌,走进了一扇红漆大门。踏入房间的那一刻,很多双手抓住了他,他被扭送到小桌子前。

       “被告已到庭,第六审判庭对月永レオ的审判现在开始。”看不清面貌的法官带着雪白的假发,在桌后敲响了小槌。

       月永レオ心里一点害怕都没有,他好奇地四下打量。法庭里一片朦胧,就像充满了雾气与尘埃。北方的星辰在他的上空旋转,他站在唯一的光源下。

       “法官大人,另一个被告到了。”有人高声说,声音穿透了雾与尘。月永レオ盯着雾气看,看不到尽头。

       另一个人推开门进来,月永レオ一下子从座位上蹦起来,有看不见的人七手八脚地把他按回座位上。濑名泉走进了法庭,他看起来有点气喘吁吁的:“你跑到哪里去了……这里是哪里?”

       他才问出一个问题,就被拉到了另一个座位上。

       法官用力敲槌:“安静,我要听观众发言!”

       雾气中的人们讨论起来,低低的声音在朦胧中传递,有人高声说“月永レオ和濑名泉从高中就认识了,一直很亲密”,又有人说“月永レオ给濑名泉买了四年柠檬汁”、“濑名泉在情人节和月永レオ抱在一起(另一个声音尖叫:那是因为挤巴士!)”、“他们亲吻过吗”等等等等。

       最终一个人大声叫着,压过了所有的声音:“濑名泉相信月永レオ是无辜的,他将会不顾一切地保护他!”

       法官仔细地倾听了各方意见,清了清嗓子:“事实已经很清楚了。”

       “我宣判,他们彼此相爱。”法官宣布,把木槌敲下。

       濑名泉:“哈?”

       月永レオ被自己翻身的声音惊醒了,他把额头贴在窗户上听了一会儿,有细雨落在玻璃上的声音。一片黑暗中,窗上的雨水折射出一点光。春天的雨安静得很,就像是日出前的城市一样安静。

       窗台上、床上、地下,扔满了废弃的纸张,每一张纸上都画了夜曲的三视图,凌乱地标注了说明,为セナ而设计的“夜曲”……但是这些都不够,不够证明夜曲是他的……啊啊!当初为什么要沮丧地逃跑啊!让趁机偷东西的盗贼得手了啊!

       可是就算能证明夜曲是他的,那家伙也会拿セナ来威胁国王大人!

       月永レオ在床上打滚,咬被角。濑名泉在楼下喊,月永レオ你在蹦极吗!楼梯都要震塌了!

       “我好像听到你在喊月永前辈的名字,发生了什么呢~”

       “语调好恶心啊,鸣君。”濑名泉对着电话说。

       “拜托人家去查档案,又骂人家,这可不是拜托人的态度啊小泉?”鸣上岚抱怨了一句,“我向你透露了那么多信息,完全是因为那是可以透露的哦?虽然侦查结束之后档案就会移送到你的办公室,但是现阶段要保密的信息还是很多的哦?”

       “我知道,我知道,鸣君好烦啊。”

       鸣上岚很快把濑名泉想要的照片发了过来,正如他表态那样,没有再透露更多的信息,但是对于濑名泉来说,这已经是非常大的帮助了。他向鸣上岚道了谢,在电脑上放大了两张照片。

       第一张照片是,不久前留在设计师工作室的纸张。正因为又一次出现了疑似怪盗留言的事件,鸣那边才开始怀疑五年前后作案的是同一人。“不过也可能是模仿犯啦。”当时鸣上岚随意地说。

       白纸上印刷了《伊利亚特》中的几行字:


他们在这样激烈的战斗中拼命厮杀

你不知道提丢斯的儿子参加哪一边,

阿开奥斯人这边或特洛亚人那边

他冲过平原,犹如冬季满河的洪水

快速奔流,冲毁堤坝,堤坝堵不住,

丰产的葡萄园的围墙也没有力量阻挡

突来的激流用宙斯的雨水发起的冲击,

人们的许多美好的东西被洪水冲毁。


       这是一段很完整的文字,前因后果、感情评判都很完整。有这样的一种通识,认为伊利亚特称赞了特洛伊战争中阿开奥斯人的勇气,但是在史诗中,作者提及战争前因后果的口吻相当客观。纸面地说,如果引用这一段来为自己的行为解释,那么这个人对于自己行为的定性应当是很明确的。你先不仁,我被迫无义,这是一场对设计师的复仇。

       第二张照片是五年前那张纸片,同样引自《伊利亚特》:


请不要让我们俩的骨头分离,让我们合葬,

就像是我们俩在你们家从小一起长大一样。


       这一段是帕特洛克罗斯的魂灵对阿喀琉斯说的话。濑名泉看着这句话看了很久。

       奇怪的地方就在这里。五年前留下的这段话,与其说是一段话,不如说是只言片语。即使是与案件侧写相比较,也相当含糊暧昧。与五年后的留言相比……怪异感就凸显出来。

       当然也可以这样假设,不管是五年前还是五年后,留言者对伊利亚特都一窍不通,只是随便摘录。

       濑名泉叹气。

       夜曲是月永レオ的作品。

       夜曲现在是学长名义下的作品。

       月永レオ因此气得要命。

       所有权转移的过程估计相当不愉快。

       无论怎么看,月永レオ的作案动机都很充分。但是濑名泉觉得这其中一定有问题,比如说,如果月永レオ故意盗取手链以报复对方,第一个问题就是月永レオ要如何解决安保?濑名泉自中学就认识他,虽然身体能力非常出色,但是这个家伙可不是什么特工神偷,更没有隐形的技能。

       濑名泉又看了一眼屏幕,司承诺帮忙联系的人依然没有出现。正当他准备放下手机时,另一个意想不到的号码亮起来了。


       “小濑想要找英智?”朔间凛月问。

       “小熊?”

       “是我啦——”朔间凛月轻快地说,濑名泉听到他敲击键盘的声音。“因为听到国——王被卷入了神秘的刑事案件,所以我千里迢迢地来救你们啦。”

       “根本只是打了个电话而已吧,你是怎么知道的啊?你现在不在国内吧?”

       朔间凛月说:“小司朱没有告诉你吗,夜曲的宝石来源可是他拜托我去查的呢,不然庞大的数据难道会自己把自己整理清楚吗。像这种案件,随便一查就发现啦。”

       “什么啊,那小鬼原本去搬救兵了吗。”濑名泉说,“所以啊,你想怎么救我们?不对,怎么救笨蛋国王?”

       “哼哼,反正小濑已经默认国王是无辜的了。我倒是觉得啊,国王怎么看都很可疑。你也看到留言卡片和询问记录了吧,顺便告诉小濑,国王之前能够进展馆,是因为我帮他黑掉了安保系统哦——”

       “哈??你们两个!?就是因为当天监控和安保系统突然坏了十几分钟,让这个笨蛋顺利溜进去了,他才会一开始就被抓了嫌疑啊!”

       朔间凛月懒洋洋地说,“不过,我正好查到了别的事情。案发之后,国王去找那个设计师了。”

       “他们大吵一架的谈话内容相当厉害呢。不过啊,我听了之后,觉得还是让月永レオ本人告诉濑名泉比较好……”

       “到底说了什么啊?不过你又是怎么听到的?难道你的兄长派出鸽子去监视别人了吗?”

       “哈?”朔间凛月的声音立刻降了八度,“讨——厌,刚见面就要提起不想听到的名字……”

       “我根本没有说出你兄长的名字吧!”

       “总之,我帮你接通天祥院英智的卧室电话好了,随便和他说什么吧,他能够帮你猜出正确答案的一部分——等小濑和国王和好了,再来找我吧。”

       “等一下,你打电话过来到底想说什么……”

       对面啪地挂了电话。十几秒之后,天祥院的号码就亮起来了。

       “天祥院君。”濑名泉接起电话,那声音在电话线的另一头笑了笑。

       “打扰你睡觉了吗?”

       “并没有呢,濑名君想要问什么?凛月突然连上我的电话,说濑名君和月永君遇到了麻烦的事情呢。”

       “啊……对了,那张春季展的邀请函是月永委托你给我的吧,你当时是这样说的。”濑名泉说。

       “嗯,月永君把自己的邀请函给你了,所以有什么问题吗?”天祥院英智好奇地问,“让我猜猜,是遇到了什么事呢?当时的月永君,其实要求我不要告诉你邀请函的来源呢……呵呵。”

       “为什么?”

       “嗯?”天祥院英智轻飘飘地说,“大概是因为,如果告诉濑名泉是月永レオ希望他去看‘夜曲’的话,事情的性质就会从‘月永レオ向濑名泉悄悄递了情书’变成近似于‘月永レオ向濑名泉当面表白’的发展吧……”

       “哈??”

       “哦呀,濑名君听起来好惊讶啊。”天祥院英智的声音停顿了一下,“这样啊,我好像猜出那位设计师是如何让月永君闭嘴的了,毕竟五年前的月永レオ很能钻牛角尖呢,那个男人一定是对月永レオ说……”

       天祥院兴致盎然,仿佛丝毫没有发现自己的发言有多么劲爆:“……说如果月永レオ要要回夜曲,他就告诉濑名君……”

       濑名泉突然挂了电话。和冲下楼的月永レオ面面相觑。

       月永レオ扑上来:“他说了什么!他说什么都不可以信!”

       濑名泉被他抓着肩膀前后摇晃,只得揪着月永レオ的后衣领,把他拎起来。

       “不是,你冷静一点,我只是想问你——”

       濑名泉咬了自己的舌头。

       “我想问你,五年前那个设计师让你保持沉默的方法……是不是对你说,如果你不保持沉默……”

       月永レオ瞪着他。

       “……如果你不保持沉默,他就告诉我,你喜欢我?”

       “……”

       “说话啊!月永レオ,这是在告白吧!沉默着好尴尬啊!?”

       “……是セナ在告白吗?”月永レオ说。

       “不是我告白,难道是你在告白吗?”

       “セナ这种话哪里像在告白啊!”

       “我喜欢你!我喜欢你!这种话要说几次才可以啊!你果然是被那个人用这种方式威胁了吧!为什么连这种威胁都能成功啊?你是傻瓜吗?!明明是我和你的事情吧!被别人用来威胁了是怎么回事啊!”

       “可是セナ明明看起来不喜欢我!”

       “我哪里看起来不喜欢你啊?!”

       “因为我向セナ讲‘夜曲’的设计时セナ完全不关心啊!”月永レオ大吼,“夜曲是给セナ的夜曲,是献给爱人的夜曲,是告白,是爱情!可是セナ当时根本无动于衷!如果我表白会让セナ生气的话,那么夜曲就这样被拿走也没关系,宝石的价值从来都不在金钱,至少对于我来说是这样!高尚的情感无法传达比死掉还要难受!”

       他揪着濑名泉的衣服,大喊大叫:“无论说了多少次我爱你,セナ总是很冷淡!要怎样才能让セナ觉得高兴呢?总是不开心的セナ,要怎样才能笑起来呢?要怎样才能让セナ对我说喜欢我?!”

       “——哪怕只有一次也好,想要听セナ对我说‘我爱你’!就算只是在念出夜曲的介绍牌上的文字也可以!”

       两个人的呼吸都屏住了,对瞪着,就像是两个互斗的战士。

       “我……”濑名泉卡住了。他不擅长应付这种局面,不如说,不擅长应付过于直白的情感。他总是会避开,避开会让他不适的东西。令他不适的东西太多,但是月永レオ绝对不是。

       月永レオ把脑袋凑过来,气恼地咬了他一口:“反正セナ是最狡猾的,因为我喜欢セナ,所以セナ做什么都可以原谅……没错,セナ就是这样想的!你不准反驳,骑士不准反驳国王!反正夜曲已经没有了……想要用来表达感情的、最好的作品已经没有了。”

       “你还要玩多少年的国王游戏啊?”濑名泉条件反射地吐槽。

       这个人伤心的样子,就像是失去了珍爱之物的小动物一样,就像五年前一样。

       想要找回夜曲的愿望就像笃信这个人无辜的想法一样强烈。

       “你回来之后就去找那个设计师,就是因为想要袒露这件事,结果被威胁了吗?”

       “……”

       “れおくん?”

       “セナ,夜曲不是我拿走的。你相信我吗?那个人夺走我的作品,可是我从来没有想要用这种方式去报复他,你相信我吗?”

       “当然相信啊。”

       “那么,等我一点时间,我要再问他一次,问他是否后悔犯下罪行……到时候,我一定会告诉セナ所有真相,セナ相信我吗?セナ会保护我吗?”

       “这是当然的吧,笨蛋国王。”濑名泉低声说。

       “……”

       濑名泉生硬地补充了一句,“——”


-第一次讯问笔录-

……

鸣:你是如何取得月永レオ的设计稿的?

设:我们有过一段合作的时间,我有他工作室的钥匙,所以去他的工作室里拿走了。那一段时间,

鸣:月永レオ是什么时候发现你拿到了他的设计稿的?

设:很快就发现了。月永和周围人的关系紧张,和他最好的朋友也起了争执,各方面因素下状态非常差,发现的当天就直接找我对质了。

鸣:你当时是怎样应对的?

设:我威胁他,如果他试图要回他的设计,我就会把夜曲的含义告诉他的朋友,我知道他喜欢他的朋友,但是他的朋友似乎并不知道,而且月永不希望让他的朋友知道,月永虽然很有才华,但是待人处事都太幼稚了,出乎意料地胆怯。

鸣:那你是什么时候拿走那七颗宝石的?

设:月永崩溃之后,我去他的工作室拿走了。

鸣:说一下五年前春季展上,你是如何把夜曲监守自盗的吧。

(田:鸣上!)

设:其实比想象中容易,因为我就是设计者、以及现有几个嫌疑人的缘故,搜查重点不会在一开始就转移到我身上,我有充分的时间把夜曲带走。只是没想到暂放在工作室的时候,夜曲不见了。

鸣:所以对于你来说,工作室才是第一失窃现场对吗?

设:是的,而且我当时就怀疑了月永レオ,所以也试图引导警方去查,但是月永レオ被证明与展览厅这一“第一失窃现场”毫无联系,所以警方没有仔细搜查,我也没办法让警方直接去查。

鸣:当年夜曲失窃又被神秘归还之后,你与月永レオ还有联系吗?

设:没有,之后月永就失踪了。我检查了夜曲,没有发现掉包的痕迹,没想到他拿走夜曲只是为了在底座加了一句话。他不甘心吧,就算是已经成为了别人东西的作品。

鸣:五年前,你为什么想要自演自导一出盗窃戏呢?

设:鸣上警官,我和你聊过吧,人们购买艺术品是想要买故事,夜曲需要故事。神秘的失窃案件难道不是一个很好的故事吗。

鸣:它不需要这种故事,夜曲只是见证爱的作品而已。咳,下一个问题。今年春季展的这场盗窃案,你原本是想要故技重施吗?

设:是的,虽然夜曲本身其实是比较粗糙的作品……但是我拿不出更好的作品,不甘心啊,我。

鸣:设计制作‘夜曲’时的月永レオ还是在校大学生吧。

……

-书记员:田中太郎-

-(田中太郎:鸣上,控制一下你的情绪,不要再使用那么多主观词语了。)-


-第二次讯问记录-

……

田:今年的春季展上你是如何盗走夜曲的?

设:用了和以前一样的方法、不过因为月永レオ突然出现了,所以我马上想到了更好的办法。

田:把月永レオ推出去。

设:月永レオ出现在了第一现场,随后我故意激怒他,让他来我的工作室。其实他什么都没做。我察觉到警方对前后两次盗窃案有一些误解,所以我利用了‘两次的盗贼是同一个人’的盲点,做了一些布置,制作了留言纸片。月永レオ成为了最大的嫌疑人。

田:你没有想过月永レオ可能会向濑名泉说出一切吗?

设:我想过,但是五年前的月永レオ没有说出真相,他就永远失去了先发的优势,真相会模糊,我没想到的是那位濑名泉居然保留了月永レオ的原始设计稿。既然他有这一份资料,他应该知道月永レオ喜欢他才对,为什么月永レオ笃定他不知道、并且完全不敢让他知道?

……

-书记员:鸣上岚-


-第一次询问笔录-

……

鸣:你为什么认为五年前的夜曲失窃案是设计师监守自盗?”

月:我有他工作室的钥匙,另一把备份钥匙就在セナ手里。他趁我逃走的时候收回了钥匙,却不知道セナ手上也有钥匙。我拿走了这条备份钥匙,想要去拿回我的设计稿时,在他的工作室找到了夜曲。那时候我就知道这个家伙对外面撒了谎。夜曲的盗贼就是他。

鸣:然后你拿走了夜曲。

月:对,因为那个混蛋啊,根本不知道夜曲的灵感核心是什么!就算我已经放弃了、逃跑了、不战而溃了……我也不能允许我的作品以残缺的形态流传,我要补完这个作品。

鸣:你只是在宝石底座补刻了一句话。

月:没错,但是这句话是很重要的,没有这句话就不会有夜曲的诞生。

鸣:然后就还回去了,还到那个设计师手里。

月:嗯。

鸣:他威胁你了吗?

月:你说是用セナ来威胁我吗?没有,我之前因为设计稿被盗取而去和他吵架时,就被威胁过了。而且我交还夜曲时的状态,应该很差吧,‘一看就不成气候’那种状态啊。

鸣:对自己的吐槽非常用力啊。

……

-书记员:田中太郎-


-第二次询问笔录-

……

鸣:那么,这次手链失窃之后,你为什么决定要揭露过去?去设计师的家中是为什么呢?

月:因为我对之前的自己生气了。我想要回夜曲,正大光明地夺回失地。

鸣:能问一下为什么突然转变了心意吗?

月:在外面一个人待着时想通了不少事情吧……而且,刚刚回到这里、被セナ安慰了之后,觉得果然是要把夜曲给セナ才对,夜曲是因为美好的感情而诞生的,我可以秘密地送出去、即使不会大声说出那句话也好,但是祝福会被传达,这就是夜曲的意义啊。

鸣:但是你和设计师交涉失败了。

月:我早就知道会失败啦!那个家伙,真的死不悔改!一脚踩进地狱深渊里就不回头了!但我还是想劝他一下,失败了,我也可以有别的办法可以证明夜曲是我的作品。

鸣:可是失窃案之后,你如果在变成重大嫌疑人之后说出夜曲所有权的纠纷,你的犯罪动机就更加可信了啊。而且,五年之后要重新证明作品权属实在太困难了。

月:所以セナ说‘一定要证明你自己与失窃案无关’,还说‘证明作品权属的事就交给我吧’。

鸣:前者已经没有问题了,朔间先生提供了你与设计师争吵前后的录像,那张留言并不是你留下的。手链也已经从那位设计师的房子中找出来了。倒是小泉,不管是没有搜查令的情况下突击了设计师的房子,还是突然拿出了夜曲的初始设计稿,都真是令人大吃一惊啊……

月:……是啊,好丢人!设计稿上的东西全部都被セナ看到啦!

鸣:以及擅自侵入居民房屋还是要背上治安处罚啊。

鸣:月永前辈的工作室在租赁期满之后,是被小泉租下了。小泉大概还没来得及告诉你吧,真是一个纠结又闷骚的男人啊。月永前辈如果休息够了的话,可以随时回去工作哦,小泉把工作室的每一处都保存得很好,就像五年前你离开时一样。这就是他能够找到夜曲初始设计稿的原因吧。

鸣:心意传达到了哦,月永前辈,是happy ending啊。

-书记员:田中太郎-

-(田中太郎:鸣上,你聊天的习惯该改改。)-


-第四次询问笔录-

鸣: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发现五年前后的留言者不是同一人的?

泉:从看到两张留言时开始吧,虽然一开始只是直觉,但是这两段留言给人的感觉是不一样的。五年前的留言,仅仅是提炼了爱这个主题而已。五年后的留言,却截取了非常精巧的一段第三视角,过于高高在上了啊……

鸣:我没有读过地中海史,不能理解你的话语啊。

泉:哈!?我可不是在说地中海史,我在说的是爱琴海史,真是的!总是把细节混淆,真是相当令人不爽啊?就像总有人说马其顿不属于古希腊地区一样!

鸣:哎呀哎呀,毕竟我对历史没什么兴趣嘛。原谅我吧。

泉:所以啊,你能明白吗?我看到这两段话的时候,就像看到刚才的你一样。这两段话,一段是出自对伊利亚特半懂不懂的人之手,一段是出自了解伊利亚特的人之手,只有了解伊利亚特在说什么的人,才会傲慢地试图用伊利亚特中完整的一段去构造案件舞台啊。而月永レオ,就是那种对伊利亚特半懂不懂的人。对于月永レオ来说,他以为伊利亚特就是那种故事,正义战胜邪恶,一个公平、正义、爱的故事。

鸣:那你是什么时候开始怀疑设计师本人的呢?

泉:这要早得多,我对比了夜曲上的蓝宝石的来源记录,这一份流水我已经提交作为证据了。

……

-书记员:田中太郎-


设计师先生,你介绍称,这是一首给爱人的夜曲,那么你刻在手链内侧的字是什么呢?

我没有在内侧刻字,夜曲的爱是内敛而含蓄的,对于内敛的爱来说,言语是过于令人羞涩的。

是吗?

濑名泉拨弄着手链的搭扣,他的手指滑过那一排蓝宝石,然后用力把最大的一颗宝石从镶爪上拆了下来

“濑名先生!”

濑名泉将底座内侧翻转过来。

「七颗爱琴海的颜色,赠我永远的爱人」

花团锦簇、蝴蝶翩跹,在这个灿烂的季节享受迟来的恋情吧。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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